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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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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濤這個人,你可覺察出有哪裡古怪嗎......?”

石玉想了想,此人在風雅居便是管着他們這些雜役的管事,平日的生活寡淡無趣得很,除了放饷什麼都不關心什麼都不在意。

“倒是有那麼一件小事......”石玉遲疑道,“雨天。”

“每次雨天,他似乎都格外開心。”

.........

今日京城微雨,寒天裡雨凍霜寒,竟還有幾分潮氣,街邊的百姓紛紛收了攤子往家趕,隻有馮濤不緊不慢撐着傘,往護城河邊去。

下雨的時候酒樓生意少了許多,今日剛巧又輪到他休息。

聽着白雨跳珠,輕敲竹傘,馮濤腳步輕快地走到渡船口,一眼就瞧見了春風樓的畫舫。

小厮一見他,手法熟練地解了船。

馮濤三兩步就登上船首,隻聽裡頭隐約琵琶聲動,頓挫緩急,勾得他心裡癢癢的。

“月露......月露......?”

馮濤一頭鑽進畫舫内,兩人許久沒見,隻聽樂聲卻不見倩影,他有些急色道,“怎麼還不現身?”

琴弦一沉,雙面赤色芍藥屏風上搭着一隻塗滿鮮紅蔻丹的手,莺啼婉轉,“馮郎——”

話音剛落,屏風後露出一個粉绫子小襖的年輕女人,水杏眼,桃花面,颦笑含情。

看見月露杏眼含水的模樣,馮濤先酥倒了一半,上去便一把抱住她的身子,一口一個“寶貝兒人”“心肝兒肉”地叫個不停,月露卻一反常态沒有迎合,反倒掙開他的手,湊在他耳邊小聲道,“船上有客。”

聞言馮濤渾身的熱意瞬間被冰水澆息,這才瞧見裡間屏風上的人影,來人容貌冷肅,鳳眼含威。

不是孟玺還有誰。

一個官門子弟,偷聽了别人半天下流的私房話,仿佛不覺得是什麼多尴尬的事情,反倒調侃道,“馮掌事好福氣,要尋這月露姑娘,可是頗費一番力氣呢。”

月露原本就是馮濤背着人在春風樓包下的相好,為怕人捏住他把柄,才和老鸨定了約,在每個下雨的日子将她送到護城河的花船上,以便二人幽會。

眼看就這麼被人挑破,馮濤臉色難堪。

月露想到馮濤纏綿時分講起的諸般手段,要是就這麼料理了她也說不定,彈慣了琵琶的手指忍不住揪緊身上的盤扣,趕忙尋了個奉茶的借口要往外頭跑。

看到月露落荒而逃的背影,馮濤陰沉得滴水臉上浮出一絲微笑,“不過是我養的一個小玩意兒,倒是髒了孟公子的眼了。”

馮濤禮貌性地扯了扯嘴角,“孟公子今日來訪,不知是有什麼事?”

“你是我爹的人。”孟玺笃定道。

馮濤聞言一怔,“小人不明白孟公子的意思。”

孟玺将賬冊一把甩在桌上,“當初時間緊急,我确實沒有發現其中的錯漏。”

馮濤好整以暇,“大人的意思是說您手中有本假賬?”

孟玺扯了一下嘴角,“說是假賬倒不至于,隻是我想這本賬目真假參半,說起來,從萬壽節的大宴之後,我仔細推敲了所有卷進這樁案子的人,我父親固然布了一個繞進所有人大圈,可是每一環都繞不開這最後指向性的證據——賬冊。”

“沒有賬冊,自然便再也沒有情急之下告禦狀的戲碼。”

“所以要做足這場戲,必得要有個引子。”

馮濤就是這個人。

馮濤聽着他他這番推論,面無表情地拍了拍手,“不愧是小孟大人。”

見他既然已經猜到,承認與否認都沒有實際的意義,“這風雅居在京城中炙手可熱,誰人不眼紅,小人蒙老大人看重,掌櫃的不嫌小人驽鈍,這才做個無用的管事罷了。”

“馮管事真是客氣了......”孟玺不陰不陽道,“短短幾年變成了燕掌櫃身邊的人,不愧是我父親調教出來的。”

馮濤并不搭話,“公子今日貴步臨賤地,特地來尋小人,總不會就是為了問這個吧?”

“如今我已不是大人了,”孟玺道,“今日來,隻是單純想和馮管事交朋友的,今日不過就是朋友之間閑聊幾句。”

“恕在下直言,這京中的山一重高過一重,大人若是想顧忌着自己的好名聲,想為日後鋪路,聞人家絕不是這塊墊腳石。”

馮濤這話刻薄,孟玺卻面色如常,“馮管事誤會了,如今這京中各地大小官員都知道,我孟子宗染了瘋病,如今腦子不清醒,如今求個聲名有什麼用處,倒是馮管事,年紀輕輕大好前程,不如先憂心眼下......”

馮濤一瞬間明了他話中的意思,不禁暗自磨牙。

月露這個女人身子傍着他,心裡頭卻最是個見風使舵的,不知收了錢,到底賣了他多少。

“小人愚蠢。”馮濤道。

孟玺看着馮濤心道孟延年好不容易将他變成了一顆釘子,釘進了風雅居的内部,好不容易讓自己尋到這點縫隙,與其拔出這顆釘子,倒不如為自己所用。

“第一次見時我對馮管事說朋友酒樓正要開張,正缺幫手,結果前些日子聽說掌櫃的招了個管事,倒賣食材,暗中吃了不少回扣,還扣發了銀響,手底下的人是敢怒不敢言,結果酒樓每月少了許多進項,隻鼓了他自己的口袋,底下人是敢怒不敢言,這件事掌櫃的知道了,你說該怎麼罰他?”

馮濤沉默不語地望着他。

孟玺失了心頭禁锢,如今看馮濤難堪的樣子,倒也體會出幾分孟延年的樂趣所在,“你是我爹的人,就算為了蠅頭小利将差事辦砸了,他不怪你,隻是這件事若不小心傳揚出去,你所知道的東西,夠不夠燕掌櫃放過你呢......?”他輕笑一聲,“燕掌櫃的手段,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真的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嗎?”

“我是吏部侍郎之子,他想要的也不過就是我能留在京城,如今目的達成,就算走漏的消息追究起來查到我的頭上,他又能奈我如何?”

聽着孟玺的話,馮濤的臉色越來越黑,似乎在心頭進行一場艱難取舍,他最終阖下眼底所有情緒,“少爺想問什麼?”

“不如将你知道的消息說說。”

馮濤低聲道,“小人被老大人安排進風雅居中一路到掌櫃的身邊,也不過就是管着廚房之類瑣事,算不得什麼心腹之人,”他一邊思索,一邊看着孟玺的臉色斟酌用詞,“掌櫃的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由韓管事親自操持,我見不得貴客。”

“風雅居背後的東家是誰?”

馮濤垂着腦袋,搖了搖頭。

孟玺揭了茶蓋,食指沾上茶水,在紅木桌上寫了一個數字。

馮濤氣極反笑,“若是少爺問我自己,我自然是知無不言,可縱然是少爺要挾,論起東家來,有些話,我也不能據實以告。”

“咱們凡人如蝼蟻,将來惹了禍事,少爺在聖上面前犯場病便躲過去,可洩露此事,小人怕是連犯病的機會都沒人肯給。”

“老大人亦不曾相問。”

他甯可不說話拼着得罪了他,也不肯交代這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孟玺沉默片刻,又道,“那孫二小姐呢?”

聽見這幾個字,馮濤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迷茫,似乎并沒有想起此人是誰。

孟玺補充道,“先前與何昌安大人次子有過婚約的孫家二小姐。”

“......在下略有耳聞,”馮濤應道,“底下的‘眼’多,有時做事沒輕沒重碰了她,可說到底,此事已經翻過去了,究竟也不算什麼,往後也沒人會再追究。”

“那其他人呢......?”孟玺攫取關鍵,“不止是她,像她一樣的樂子呢,你們就不怕這坑沒填滿,一朝惹出大事故。”

孟玺正在慷慨陳詞,船門開了一下,月露端進來幾盞敬亭綠雪,放到桌案上,窗外頭雨聲淅淅瀝瀝,不見兩岸風光。

“事要辦的幹淨,自然不能留下痕迹,大人不是已經瞧見了嗎......?”

馮管事瞟了一眼月露貌似柔弱膽怯的臉,意有所指道:

“豬可是什麼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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