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麟冷笑一聲,伸手将刀刃架在他肩頭:“前陣子我才找嶺南商戶瞧過,這品相至少出價四百兩,都說了這是西北戰士們的飯錢,你心可夠黑的!”
“姑奶奶饒命——”老頭慌忙縮手,珠子險些跌落。他額頭沁出冷汗,讪笑道:“姑娘既識貨,老朽也不瞞你。這珠子确有瑕疵……”他指向珠底一處針尖大的白點,“您瞧,這兒有個沙眼。這樣,三百兩,不能再多了!”
潘玉麟盯着那所謂的“沙眼”,分明是老頭指甲掐出的印子。但想到醫館外那些斷腿殘臂的将士,她一把拍在櫃台上:“成交!”
銀票剛揣進懷裡,簾外忽有人影一閃。潘玉麟警覺回頭,隻見個青衫背影倉皇消失在街角——正是那日被她當街扒衣的文士。她心頭一緊,加快腳步往醫館趕去。
醫館前,潘玉麟支起鐵鍋,将新買的粟米倒入沸水中。米香混着藥材苦澀飄散開來,幾個餓極的傷兵拄着拐杖圍攏過來。她正彎腰攪粥,忽聽身後一陣嘈雜。
“就是她!蕭榮的走狗!”那青衫文士領着二十多個百姓沖來,臉上還帶着未愈的抓痕。他尖聲嚷道:“這些米面都是咱們的血汗稅銀,反倒讓她和潘玉麟落得個好名聲!”
潘玉麟的刀鞘“铿”地撞上青石柱,“放屁!這五十石黍米是老娘自掏腰包買的!”她翻出當票甩在衆人臉上,“睜大狗眼看清楚!”
人群頓時炸開鍋。
幾個猥瑣老頭子抓起砂土就要往鍋裡撒。
潘玉麟拔刀橫在鍋前,刀刃映出她猩紅的眼:“誰敢動粥,我剁了誰的手!”
“好大的威風!”文士躲在人後陰笑,“蕭榮當衆脫褲子的本事,你倒是學了個十成!”
話音未落,蕭榮的身影倏然擋在潘玉麟面前:“有什麼事沖本官來,若毀了一粒軍糧……”她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劍鋒抖出嗡鳴,“便以謀害将士論處!”
百姓們被這氣勢所懾,一時噤聲。那文士卻抓起塊石頭狠砸過來:“呸!不要臉的賤人!”
石頭呼嘯而至,蕭榮不避不閃,以肉身擋住飛沙走石,輾轉間将鍋蓋覆上。
忽然,一道黑影從斜裡撲出,三下兩下撂倒了那文士——是那個獨眼的少年傷兵!他便敲打那文士邊吼道:“蕭大人清正廉明,輪不到你們污蔑!”
仿佛冷水濺入熱油,醫館内外瞬間沸騰。
能走動的傷兵全都沖了上來,斷臂的用頭撞,瘸腿的掄拐杖。不能動的則在草席上捶地怒吼:“保護蕭大人!”
征戰過沙場的将士們總是身軀殘破,意志仍然堅定,他們氣勢如虹,上百人的聲浪震得屋檐積塵簌簌墜落。
青衫文士被一個滿臉刀疤的老兵揪住衣領,吓得尿了褲子。
百姓被這陣勢吓退了,紛紛扭頭逃竄。
宮澤塵和夏郎中聽到這動靜時,沒有匆匆沖出來,待手裡的活兒都利落完成,才來到醫館門前。
二人聽蕭榮概述了事情的經過,忙查看她與潘玉麟有無受傷,兩人都多少受了些皮外傷,但并無大礙。
“蕭大人,這人就是那日帶着百姓毀壞廢廟的流氓,别看他穿得人模狗樣的,心眼子壞的很,教唆百姓說了您不少壞話,您可不要輕易放過他!”潘玉麟指着文士道。
蕭榮這幾日在西遙城聽說不少有關自己的污言穢語,大多是針對自己公堂撕衣衍生出來的謠言,什麼暴露癖,什麼借□□上位,甚至還有私養面首等等。傳謠者雖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但蕭榮以為隻是公堂上百姓的閑言碎語傳播開來,便沒放在心上。
她思索着眼前這個人的行徑,察覺那些謠言或許和他有關。但蕭榮與他無冤無仇,甚至從未見過,定是背後有人指使。
“說!是誰指使你毀壞城北廟宇的!”蕭榮瞬間恢複了女官的威凜。
那文士呵呵笑道:“你這潑婦,好大的官威!那廟宇是我們西遙城百姓的,就算荒廢了,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私自占用!我們隻是扔了些東西,并未毀壞那廟宇的一磚一瓦啊!你這潑婦簡直信口雌黃!”
夏郎中細細打量着這文士的模樣,瞧着不像西遙城的百姓,但總覺得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