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映入眼簾的不再是李有德那張因怒罵毆打而目眦欲裂的充血臉,而是陳見津寬厚可靠的後背。
“我看誰敢動她一根手指頭。”
陳見津低氣壓掃視過李有德,而後直勾勾瞪住連淮陽。
“怎麼是你?”李有德頓時睜大了眼,抖着手指邊指陳見津邊去撈他身後的少女,“宋菀!你給老子挖坑坐牢?!”
陳見津側身一步将宋菀擋得嚴嚴實實,背在身後的掌牽住她稍泛涼意的手,挑眉看向對面的人,“既然認出我了還不趕緊滾蛋,還是牢飯沒吃夠想繼續?”
“宋菀,你……!”
面目猙獰的中年男人不甘心,還想上前,又被後趕來的周向遠橫臂擋住,“這位大叔,人要臉,樹要皮,沒聽到這裡不歡迎你嗎?”
李有德氣得揮拳,然而周向遠不僅不怕,反還伸臉上前,賤兮兮道:“來來來,往這兒打。”
想起自己是怎麼進的監獄,李有德頓時洩了氣。
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進第二次了。
“宋菀!你讓人把你親爹弄進大牢!你大不孝!”
李有德走了,丢下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走了。
宋菀又哭了。
陳見津要煩死了。
為什麼每次他們關系好不容易近一步的時候,就會有小人跳出來在背後捅刀子。
周向遠見不得女生哭,想着安慰兩句,頭還沒探出來,被祁厭扯住後衣領拽走。
人家兩個的恩怨,就叫他們自己解決。
陳見津本想帶宋菀直接離開,想到什麼,又好整以暇冷眼睨向一旁的連淮陽,“連同學如果還想順利出國交換,希望未來的日子謹守本分,安安靜靜退出我們的生活,當然,如果沒心思深造,與其做這麼多無用功,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該怎麼跟家裡人交代,畢竟……踐行宴都辦完了,現在說事情有變,周圍親朋好友指不定要在背後怎麼笑話了吧。”
“哦對,忘了說,我跟菀菀要結婚了,喜糖就不發你了,怪惡心的。”
“菀菀!他說的是真的嗎?結婚?你才多大?!”
連淮陽急聲求證,然而現在的宋菀隻覺得,多看他一眼都嫌惡心。
好友十多年,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下場。
現在的宋菀越發分不清,究竟是喜歡卻得不到回應而催生出的惡念沖昏了連淮陽的頭,還是她從來都沒有真正認清過這個人?
陳見津把宋菀帶回車裡。
冷風打開,車内溫度變得清涼舒适。
宋菀抽噎着看向一旁的人,紅着眼眶問:“陳見津,你沒什麼想跟我解釋的嗎?”
紙包不住火,還是讓她知道了。
陳見津不敢回迎宋菀的目光,撓撓眉峰說:“對不起,你以後如果要考公的話我再想辦法給你過政審就是了。”
“陳見津!”
宋菀頓時哭得更厲害了,“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為什麼不能對她從頭壞到尾?為什麼總要動搖她?為什麼不能讓她一直恨下去?為什麼……要讓她喜歡上他?
少女哭得泣不成聲,陳見津手足無措,邊屈指給她擦淚邊溫聲道歉:“對不起。”
男生低眉垂眼,薄唇微抿。
陳見津依舊是那個陳見津,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利落分明的颌骨線條。
他惡劣又體貼,強勢又溫柔,了解她的脆弱,也懂她的故作堅強,托底她難以啟齒的别扭情愫,讓她又愛又恨。
“陳見津。”宋菀半咬朱唇,濕紅着眼尾看他,“你還有沒有别的事瞞着我?”
陳見津一咯噔,莫名心虛起來,眼波輕晃,他反問:“什麼别的事?連淮陽又跟你瞎說什麼了?”
“不是他,是方夏……”
如果照片單純隻是照片,宋菀不會有太大感覺,畢竟……對于高中時期的她來說,陳見津隻是個不知姓名不解面貌的陌生人,即便知道他曾偷偷暗戀過自己,她也隻會一笑而過,因為,宋菀不是個情感旺盛的人,她的字典裡也沒有一條寫明要為不認識的追求者負責。
但偏偏,李有德的出現打破了她的原以為。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陳見津插手了她的生活,他幫了她。
宋菀不信個例,不信巧合,于是,坦誠布公将手機給他看,“方夏今天給我發了很多我高中時期有你入鏡的照片,陳見津,我想知道,除了李有德這件事,你還瞞了我什麼?”
陳見津低頭認真翻看,方夏的攝影技術很好,每一張都拍得很有感覺,但他最喜歡的還是第一張和最後一張,不僅是因為旁的照片裡都有雜七雜八的無關人員入鏡,更重要的是,這兩張于他而言,意義非凡。
陳見津沉默着把這兩張照片轉給自己,才心有悻悻去偷瞥少女的臉色,他又恢複了那股子懶散勁兒,不着調打起岔,“哪有什麼瞞着你的事,我今天生日,在飯店定了桌,咱們……”
“陳見津!”宋菀不喜歡他轉移話題,當即便要拉門下車。
陳見津忙扣住她的手腕,落上鎖。
四目相對,少女濕漉的杏圓眼裡寫滿固執,陳見津徹底敗下陣,垂首稍作思忖,他讨價還價道:“我說可以,但咱們提前說好了,你不能生氣。”
宋菀緘默不語,清亮的瞳仁一瞬不瞬盯着他。
男生骨節分明的掌去牽少女溫軟的手,“我今天生日……”
宋菀抽腕,卻被陳見津更大力捏住,“說說說,我說!”
他輕歎一口氣,“其實……也沒有什麼了,就……幫忙整了個抽獎活動……然後……嗯,你也知道了。”
“所以……”宋菀不可置信确認:“我媽中的那三百萬其實是你給的?!”
陳見津很想解釋說不是,可他不敢撒謊,輕輕揉了揉她的手心,沒什麼底氣提醒:“說好不生氣的。”
他有點兒害怕宋菀會怨他自作主張,插手她的生活。
而宋菀,沒有這麼想,她有點兒緩不過神。
因為,她們家的生活有所改善的契機正是因為宋勤茹好運中的這份大獎。
雖然很俗氣,但錢的确幫助她們解決了不少困難。
怪不得……怪不得李有德指控她大逆不道,把親生父親送進監牢。
這樣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一刻,宋菀拼湊還原出了當年的真相。
在她目不可及的地方,陳見津曾對她進行過長達三年的觀察,所以他說,他了解她。
他看過她的平庸,知曉她的窘況,也曾出手相助。
當年宋勤茹拿那筆中獎的錢還掉離婚時候李有德甩給她們娘倆的賭債後,又用剩下的錢全款買了她們家現在住的那個小兩居的房子,盤了一家裁縫店,而李有德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這些事,七拐八繞打聽到她們的居住地,不要臉地上門讨要起錢來。
宋菀至今還能回想起那段陰雲密布的時光,李有德不僅在家鬧,他還鬧到了她的學校。
青春期的少女内斂又高自尊,有一段時間她甚至産生了厭學的念頭。
好在,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說李有德失手打傷了人,對方不依不饒提起訴訟,他被判刑兩年。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陳見津。
可是——
“為什麼?”第三次,宋菀發問:“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們的初遇,不是在你最初以為的射擊訓練場上,也不是在你現在以為的聖誕夜的便利店裡,而是在很早很早以前。”
早到她可能早就忘了這回事。
陳見津低頭輕吻她的手背,把最開始沒說完的話講完,“今天我生日,菀菀,我們互見一下家長吧。”
他想把結婚的事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