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晚餐是陳見津很早以前就計劃好的,他讓丁邵幫忙把宋勤素一家也接來了京市。
正巧,今天也是宋勤茹出院的好日子。
朝晖路的飯店包廂裡,宋菀跟在宋勤茹身邊,由陳見津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小姨宋勤素一家和陳見津的舅舅馮偉一家已經到了。
宋勤茹對馮偉和喬熙榮并不陌生,喬熙榮是她住的醫院的院長,平時對她多有照顧,馮偉也探過幾次病。
落座後,圓桌還剩兩個空位。
陳見津沒有等人的打算,菜上齊後就幫忙倒酒倒飲料,“阿姨您嘗一嘗,他們家京菜做得還不錯。”
宋勤茹叫停他的動作,“要不……等人來齊了再說吧。”
一旁的馮偉連忙打圓場,“可能京市晚高峰堵路上了,我打電話問一下。”
“不用。”陳見津出聲打斷道:“他們能來就來,不能來就算了。”
說着,陳見津用公筷給宋勤茹夾了第一口,“咱們吃咱們的。”
然而就在衆人提筷的下一秒,包廂門被從外推開,馮菁和陳湛嶽姗姗來遲。
馮菁掃視一周,邊落座邊輕笑,“真是小門小戶,不懂規矩。”
她在内涵人沒齊就動筷這件事。
馮偉張嘴,話還沒說出口,被陳見津放筷的動靜吓了一激靈。
“我讓動的筷子,你有意見?”他冷眼輕擡,沒什麼情緒說:“有些人倒是好規矩,遲到了不知道道歉?”
趙姝悠悠掃過一眼派頭十足的中年女人,又去看身邊的人。
宋勤素闆着臉,明顯不悅,而宋勤茹表情溫和,倒沒看出什麼不高興。
氣氛陷入僵持,很快,一句不輕不重的“抱歉”打破了這份尴尬。
說話的是女人旁邊的男士。
陳湛嶽輕颔首示意,解釋道:“公司臨時出了點兒小差錯,來晚了。”
“嗐沒事沒事。”身為女方這邊唯一的男人,張懷宇硬着頭皮招呼道:“都坐吧坐吧。”
等人落座,趙姝不由偷偷給自家男人舉了個大拇指。
哼,某些人擺傲氣給下馬威不成,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他們宋家,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人計較。
這一回合,赢得漂亮。
開局就這麼劍拔弩張,宋菀不由輕歎一口氣。
宋勤茹敏銳捕捉到她的小聲歎息,輕輕拍了拍她擱在桌面下的手背。
酒過三巡,陳見津提起結婚的事,“我打算婚禮就定在菀菀二十歲生日那天。”
“陳見津!你瘋了?!”
在衆人還沒表态的時候,馮菁第一個唱響反對的鑼聲,“你談戀愛我不管,但結婚……還是跟這樣一個市井小民,你想都不要想!”
陳見津充耳不聞,側首望向宋勤茹,捏杯的指骨緊張到輕微泛白,他忐忑着聲問:“阿姨,您覺得呢?”
宋勤茹看一眼垂首不語的宋菀,“會不會……有點兒急了?”
“菀菀還小,現在還沒畢業,以後如果她想的話,可能還會繼續念書深造,我原本就計劃,在她在校期間,包括畢業兩年内,不讓她考慮成家這種事。”宋勤茹溫和地迎上陳見津的視線,“我知道你們感情好,但結婚這件事,實在不用着急,慢慢來,水到渠成就好。”
一旁的宋勤素瞪一眼馮菁,贊同地連連點頭。
“不急的,阿姨。”陳見津忙拿出準備好的平闆,将婚禮策劃案找給她看,“我都準備好了,您放心,我不會因為時間原因讓我們的婚禮有什麼不足,更不會讓菀菀受半點兒委屈。”
宋勤茹看不懂,也不太想看,反倒是一旁的趙姝接過了東西,細細翻看起來。
“我的天,見津準備這些費了不少功夫吧?”
這可不是一兩個月能弄好的東西。
“籌備了一年。”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擡眼看向他。
連宋菀,杏瞳裡都寫滿了驚詫。
“阿姨,我是真心實意想娶菀菀的。”
“陳見津!我告訴你,我不同意!你休想讓這個女人進馮家的門!”
宋勤茹不肯松口這件事本來就夠陳見津煩了,馮菁又在一旁不斷火上澆油,他輕阖了下眼,耐心盡失,“馮女士,我結婚不需要你的應允,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跟你好好聊一聊我當年的退役原因。”
“什麼原因?”馮偉一聽,頓時放了筷,“見津不是傷退嗎?”
他問這話時,眼睛在看馮菁,可馮菁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去吃菜,“哪有什麼原因,就是傷退。”
馮偉又去看長身鶴立的男生,“見津?”
陳見津破罐破摔道:“是被禁賽,我的飲用水裡查出了興奮劑。”
“姐!”
馮偉氣得胸口起伏不定,一旁的喬熙榮見狀,忙拍着他的背幫忙順氣,心疼道:“你緩着點兒。”
桌上久不見反應的陳湛嶽在聽到這句話後也不由挑起眉梢,半揶揄半嘲諷道:“虎毒尚不食子,馮女士今天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我都是為了誰?!”馮菁不忿,“玩射擊有什麼出息?最後充其量就是個教練,我給你鋪好了通天大路,你非要自斷前程,怪誰?怪我嗎?!”
“還有你!”說着,馮菁又将火力對準陳湛嶽,“你兒子把家底兒都掏給人家了,等你百年之後,陳氏集團說不定就該姓宋了,你也不管?!”
“我倒是想管,但我沒有當過父親,怎麼管?”陳湛嶽并不吃激将法這一套,攤手笑道:“你不允許兩個孩子結婚,說白了不就是想拿你兒子的婚姻換取利益,不巧,陳家還沒有窮到要靠掌權人賣身才能活的地步。”
“好好好,真是好一個感天動地的父子情,既然你這麼心疼你兒子,當年放棄什麼撫養權啊?”
說着,馮菁瞪眼睨向對面的人,“陳見津,你别忘了,當年你像個皮球一樣被踢走的時候,是你媽我,收留了你!”
聞言,陳湛嶽面色頓沉,他用指關節輕叩桌面提醒:“馮菁,胡說八道也該有個限度,當年是你貪圖陳氏集團的那點兒股份,非要争撫養權,把孩子搶過去又不好好養,最後是我媽幫你看的人。”
真是好一出鬧劇。
一旁的趙姝和張懷宇都看呆了。
最後還是陳見津出聲叫停了這出荒唐戲,他捏了捏眉,疲累至極,“你們兩個,要吵可以出去吵。”
陳見津後悔了。
今夜請這兩個人,簡直是他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此話一出,桌上安靜到落針可聞。
曾經,宋菀以為,她和陳見津相比,陳見津一直以來都是最幸運的那個。
今天,她好像揭開了他不為人知的一個小角。
男生垂在褲縫側的指尖在輕微顫抖。
鬼使神差般,宋菀擡手握住那處。
他的指尖溫度比她的手心略低,冰絲絲的涼。
一瞬間,心間湧上清泉滌蕩而下,緩緩流淌過的熨帖惬意。
陳見津反手緊握住她的,輕輕摩挲過少女滑嫩的手背。
而這一切,宋勤茹統統看在眼裡。
這是一場沒有結果滿地狼藉的會面。
走的時候,宋勤茹悄悄扯了下宋菀的胳膊。
宋菀了然,跟在她身後去了洗手間。
“菀菀,媽問你,你怎麼想的?”
飯店高檔,衛生間也裝潢得奢華有格調。
鼻尖萦繞着淡淡的玫瑰香,宋菀半咬唇瓣,低眉垂首,眼睫亂晃個不停。
且、且不說她已經答應了陳見津結婚的交易,過河拆橋有違道義。
他、他把他的錢都給她了,她再出爾反爾,會不會……不太好?
“菀菀?”
宋勤茹低頭去尋她的視線。
宋菀将頭垂得更低了些,嗫嚅着說:“我、我不知道……我沒得選,媽你不要再問我了。”
“好,既然你不願意,你臉皮薄,那我去跟見津說。”
宋勤茹作勢要出去,宋菀連忙拉住她的胳膊,“媽、媽!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宋勤茹皺眉,“菀菀,你要對見津沒那個意思,就早些說清楚,我們也好斷了這孽緣。”
宋勤茹的目光直白且灼熱,逼得宋菀無處可遁,她慌得淚眼汪汪,搖頭懇求道:“媽,你别再問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隻知道……最後也就他了。”
她逃不開陳見津。
被他那樣的人熱烈喜歡過,宋菀也清楚,自己的胃口已經被養叼了,她要的是堅定不移的愛,很多很多的愛,能将她滿滿包裹起來的愛。
隻有陳見津能給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