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轎!”白叔被煙熏得沙啞的嗓音劃破一絲哭腔,一隻唢呐聲音高昂,擊穿秋日的寂靜。
今天是蘇初妍的嫁人的日子,沒有新郎官,沒有接親,隻有一頂灰撲撲的暗紅色轎子,最頂上綴着一朵喜慶的紅花,邊緣勾出的絲線纏綿着在空中飛舞。
蘇初妍掀開自己的紅蓋頭,露出未施粉黛的素白的臉,微微一笑,明眸皓齒,香腮雪白,跳下轎子,往一個小破門前一站,拍拍手上的浮灰,跳上門檻,伸手在老舊的木門上敲了敲。
“白叔,多謝你送我來,你快些回去吧。”
“蘇小姐,除了你,蘇家真就沒有一個人!都是一群畜生!”
蘇初妍想要朝白叔露出一個安慰的笑,但是唇角緊繃,笑容苦澀。
她很想告訴白叔,她很好,沒關系,但是話到嘴邊隻是顫抖了下,就吞咽下肚,至少在此時,讓她不動聲色地告訴他們,她心中有萬兩苦澀。
“白叔,你先回去吧,别在這裡等久了。”
明明定好了明天接親,就因為她向妹妹要回母親的玉佩,就引得父親不滿,居然把她今天就送了出來。
兩名轎夫,一個人吹唢呐,另一個人探路,僅此而已。
一路上黃土颠簸,等落轎的時候,鮮紅的轎子早已裹上一層薄灰。
“趙家的,快出來。”
蘇初妍人看起來瘦瘦小小,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聲音倒是洪亮得很,周圍的竹葉都被震下幾片葉子來。
“你是來找伯叔的嗎?”一聲奶裡奶氣的聲音透過一條微不可察的門縫傳出,幹淨又澄澈。
蘇初妍聽見聲音,半蹲下身子,聲音也跟着小了起來:“你是誰啊?怎麼在趙淵家?他人在哪裡?”
“你找我叔伯?”
蘇初妍點頭,怕門内的孩子看不見,又說:“對。”
“他打獵去了,然……然後說要賣了,給媳婦兒買糖吃。”
蘇初妍心裡有一股道不清的滋味,像是偷喝了祖父的桃花釀,整個人都酥麻了起來。
“那他何時回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頭發有些淩亂的奶娃娃手裡還握着半塊糕餅,沒來得及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蘇初妍,然後糕餅上的桂花和餅渣就一起落下。
蘇初妍蹲下,把自己的小包裹放到一邊,對上孩子的眼睛。
“你是叔伯的……媳婦兒嗎?”小娃娃臉頰紅了起來,看向蘇初妍琥珀色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這叔母簡直就是天仙,好美。
“對。”
小娃娃連忙把手裡快要掉完的糕餅吃完,然後往身上擦了擦,伸出小手,牽着蘇初妍的衣擺,把人帶着往裡走。
蘇初妍倒是很享受這種感覺,看着小孩子後腦勺上的發帶一抖一抖,嘴角輕輕翹起。
“請坐這裡,我給伯母倒水喝。”
蘇初妍坐下就開始打量四周,雖然外面看起來确實不算結實,但是裡面卻被打量得幹淨,正堂還挂着一整張純白的狐狸毛,果真是獵戶家的樣子,木桌上散亂得放着各種弓箭還有斧頭,木頭把手油潤光滑,看起來已經用了很久,上面還有不少刀痕。
“叔母喝茶。”
小姑娘把水杯遞給蘇初妍,然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蘇初妍的嘴巴。
蘇初妍接過,看清杯子裡還不斷懸浮着的茶葉,看來小姑娘隻是把茶葉往熱水裡一扔就端了上來,不過倒是有一股清香味,不是差的茶,倒像是特地買來的好茶。
還真是少見,莊上人,又是個獵戶,怎生得出這種心思來?倒是風趣。
不過,莊上人又說,這趙家獵戶醜陋暴躁,倒是個不好相處的東西,既然同在一屋檐下,不論他相貌如何,蘇初妍都不會生出其他心思來。
母親教過她,不以容貌定人,蘇初妍一直牢記在心尖上。
“好喝嗎?”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動地看着蘇初妍的嘴巴,跟着一起砸吧嘴巴。
蘇初妍很久沒有看見這麼乖巧的人了,淺淺一笑:“當然,果然是好茶。”
聞言,小孩也笑了,嘴角的一對小梨渦浮現出來:“那就好,這是上次趕集叔伯買來專門招待客人,我就說,我也是客人,但叔伯還是不準我嘗。”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趙月,他們都喜歡叫我月亮。”
蘇初妍本來還想問些什麼,還沒等開口,就聽見腳步聲,随之傳來的是一聲嚴厲的呵斥。
“趙月亮,叔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随意開門!萬一……你……”
看見蘇初妍的瞬間,嘴裡的話就被截停了,然後耳根有些燙:“你,你怎麼來了?我都還沒去接你。”
趙淵把自己厚重的手往腿邊的布料上一擦,整個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