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懸所中的毒倒沒什麼副作用，就是七日内臉會越來越黑，而明眼人一見，便知道他闖了浮玉峰的藥田。
隻見戚明意神神秘秘地從儲物袋裡拿出一顆地瓜，水靈靈的，格外誘人。見沈若盯着看，她迅速拿出匕首，利落一個切削，再落入盤中，已然是塊狀。
等等，哪來的盤子。
這邊三人吃着水分充足的地瓜，脆生作響，另一邊“沒臉見人”的江懸緩緩轉回頭來，慢吞吞地從角落移到幾人身旁。
早就注意到動靜的季岑央默默移開了視線，沒眼去看那張像是從炭火裡扒拉出來的臉。
一隻手悄然伸了過來，拿走了一塊。
終于吃上了。
“你還是把解藥給他吧，我看着有點...”看着那張漆黑的臉，沈若面露難色，忽地沒了胃口。
戚明意此時終于正眼看去，江懸去她的藥田裡踩壞了好幾株靈藥，她自然是氣急。可眼下看到那張臉，她也陷入了沉默。
...
半個時辰後，沈若同季岑央回了臨霞谷。而眼前所見，直讓她目瞪口呆。
之前她閉關的那處山頭成了一片廢墟，空蕩蕩的，格外突兀。而燕鈞所建的臨崖小樓，徹底沒了蹤影。
除此之外，谷内有不少靈樹被天雷劈斷，倒作一片。
單是臨霞谷内便是如此模樣，更不用提沈若渡劫的那片地方了。
完了。
數了數儲物袋裡的靈石，沈若忽覺心在滴血。
賠不起，根本賠不起。
這邊沈若站在原地恍惚地喃喃自語，風陵瀾恰從谷外回來，風塵仆仆。
見到師妹這副破了産一般的崩潰模樣，風陵瀾不免失笑，說道：“不必憂心于此，啟雲峰還沒窮到要讓新入門的弟子出錢。”
沈若松了口氣，又聽見他繼續道：“谷外的那處深坑方才已經找循陽峰的同門幫忙填平了，谷内這些劈斷的樹可以留着，興許你建小院派得上用場。”
“不過。燕鈞那邊，估計不太好解決。”
說道此處，風陵瀾突然想起方才沈若心痛數錢的那番模樣。
罷了。
“燕鈞那邊由我來解決，你初入聚靈境，靈力仍不平穩，可以去仙盟接些任務曆練。”
老父親一般念念叨叨許多，風陵瀾再垂眸望去，便看見沈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怎麼了？”風陵瀾放緩了語氣，不似尋常待人那般冷淡。
“師兄。”沈若眼睛亮了亮，“你覺得，如果我想從你那兒買一件...比較珍貴的東西，需要花多少靈石？”
嗯？
...
三日時間，臨霞谷便修整如初，除了那處消失不見的山頭，其餘地方看起來都與從前差不多。
當然，燕鈞的臨崖小樓算是變了樣。
先前的小樓都是燕鈞獨自一人一力搭建，雖然外觀上看着不錯，但實際上并非預想中那般結實，不過勉勉強強撐了許多年，他便也覺得是個完美的傑作。
可經了雷劫這一朝，小樓就此散了架，拆了屋基重建，這才發現諸多問題。
好在風陵瀾此番出手相助，幾日時間，他的小樓便又重新立在了崖上。
而這次，崖邊特地鑿出了一條石道，外邊圍了欄杆，順着便能爬上去。
如此一來，即便尚未至踏雲境，沈若也能夠應師兄之邀，上樓一聚。
眼下，師兄妹四人都在小樓之上，谷中風景盡收眼底。
“這地方當真不錯，怪不得燕鈞當初要在這兒建房子。”相比之下，季岑央的小院顯得簡單許多，坐落在湖邊，看着跟啟雲峰的弟子院并無二緻。
沈若不免多瞧了幾眼。
“不用看了，我就是讓循陽峰幫忙建的。我出錢，他們出人出力，各取所需。”季岑央倚在欄邊，半個身子幾乎都探了出去，手裡把玩着一隻酒壺，若是一個手滑，摔下去便是粉碎。
了然點頭，身後風陵瀾的聲音傳來，“粥好了。”
“來了。”回過頭去，隻見桌上擺着三隻小碗，以及一口臉盤大小的鍋。
知曉了沈若的身體狀況，季岑央與燕鈞便認可了風陵瀾專門為她開小竈一事，但又想着一個人吃未免孤單，便象征性地陪她吃上一碗。
隻是...
燕鈞看着他們三人面前的小碗，疑惑問道：“師妹的碗呢？”
季岑央聽言，也擡眸望去。
隻見沈若咧嘴一笑，将那口鍋端到了面前，配上風陵瀾事先準備的幾碟小菜，吃得津津有味。
季岑央、燕鈞：看來小師妹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啊...
眨眼間，夜已深了。
沈若回了後山的小院，風陵瀾這邊臨時搭建的小屋也便空置了出來。沈若閉關三月，屋内的東西未曾動過，風陵瀾時而進去施一道淨塵術打掃一番，然後便關了門窗。
暮色昏沉，黑暗中一道幽光閃過，風陵瀾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屋内，連卧在榻上砸吧嘴的炭炭也沒了蹤影。
醉仙樓西樓，天字号房，挂在門外的琉璃燈忽而燃起，灼眼的光芒映于走廊。
樓下一層的小厮擡頭望見，連忙通傳。
“貴客到了。”
輕紗之外依舊是歌舞升平，美輪美奂，絲竹聲陣陣傳出，隻教那過路人丢了魂。
而輕紗之内，依舊是一襲紅衣，眉目間萦着淡淡愁色。
随即，穿着一身雲錦金絲的身影潇灑而至，頭頂束着金冠，整個人富貴非常。
權晏順手勾起桌上的酒杯，懶懶散散往憑幾上一搭，兀自飲了一口，擡眸道：“怎麼？又是哪兒有邪祟？”
九百年間，邪祟時有出沒，往往是除盡了舊祟又生出新邪，當真跟那野草一般，火燒不盡，風吹又生。
“不是邪祟，是另一事。”風陵瀾緩緩往酒杯裡倒滿了一杯，杯中倒映出他的面龐，指尖輕敲，倒影揉作一團。
權晏頓時停了動作，放下杯盞，肅然望去。
“你可曾見過...除了我們之外的轉世之人？”風陵瀾的語氣略顯躊躇，神情略帶困惑。
“轉世？那不是多得很，單單就你們岐山派裡，我都能數出一堆。”
九百年，因果輪回，很正常。
“不。”卻見風陵瀾搖搖頭道：“我說的，是有前世記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