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好,透過玻璃,一道道光線折射過來,他的睫毛一動,光線也跟着偏移,空氣裡細碎的顆粒物清晰,落到他皮膚上,他又不自覺眨眼。
“能喝。”
谷雨抛下這一句話,轉身下車,盛槐序還沒回過神,手裡愣愣拿着袋子,水滴滴答答全灑到了褲子上,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褲子,水印明顯的要命,形狀也清晰,滴滴分明。
最後水被他擠幹淨澆給了梭梭苗,袋子塞進兜裡,等幾天以後洗衣服才發現自己居然忘記扔了,而裡邊的水早已經幹透了,隻有點點水痕,讓袋子留了印。
“能和我去澆水嗎?”
盛槐序坐在地上,仰頭,谷雨伸出一隻手,望向地上坐着的青年。
“可以。”盛槐序緊握他的手,借力起身,拍拍沙土,“老早就想嘗試了。”
這麼多天了,盛槐序隻種過梭梭苗,開打坑的車打坑,什麼都學的差不多了,就剩澆水了。
水車後邊有三個出水管,需要三個人同時行動,左、中、右三條管,一次性可以澆三排梭梭苗,每根管子大約長兩米,活動範圍很大。
谷雨安排盛槐序在中間,相對于左右兩側的管子,中間的更好操作,不累。
出水量很大,水車也走的很快,澆水的三個人必須快準。
快——腳步跟上車的速度,因為車子是全程動的,需要人跟在後邊,以差不多勻的速度走,可以想象成出水的三條管子是鎖鍊,拴住後邊的三個人,速度是必須要跟上的。
準——準确把水澆到每個坑裡,且要澆滿,又不能澆到梭梭苗的根。水管的出水量很大很急,如果是直接澆到根部的,等水位下去,太陽一曬,根部漏出來,大風一吹,梭梭苗被連根拔起,功夫直接白費。
“這管兒……挺難控制的。”
他兩手抓水管,褲子上都是不小心弄上的水,鞋更是粘滿濕漉漉的沙子,臉上更是狼狽的挂着水,頭發卷兒都打濕了。
谷雨也被水管牽着走,隻不過比盛槐序輕松得多,也僅僅是鞋和褲子上被濺到水。
他澆完這點,靠近盛槐序走了幾步。
“這樣,手壓低一點就行,擡高了很累。”
盛槐序“哦”一聲,觀察谷雨的姿勢,進行自我調整,随後對谷雨說:
“這樣?”
“這樣……”
谷雨上手幫他調整,盛槐序點頭,“好像是輕松些。”
他的臉上都是水漬,眼睛亮亮的,有幾縷濕發貼在他側臉。
車子是從南朝北走的,他站在中間,暫時曬不到光,于是,帽子就成了特殊的項鍊,本來系在下巴的繩子此刻勒在脖子間,帽子墜在背後。
忽然間,他調整姿勢倒退走路,和谷雨面對面。
谷雨幹的很認真,低頭看樹坑,看出水量,看水澆的位置。
盛槐序瞄到他因攥水管,手上暴起的青筋,鼻尖滴落的汗水……
然後,他不自覺笑了。
谷雨聞言擡頭,不明所以。
面前的男人脖子勒着帽子,細細的繩勒出一道紅印子,刀剌了一樣刺眼,剛才還沒濕掉的額頭,也不知是水還是汗液,現在已經半濕了。
因為安全的原因,倒着走很容易出事,他有些擔心。
“盛槐序。”谷雨忽然道。
“怎麼了。”
盛槐序偏頭看他,眼裡含笑。
“這樣不安全。”
谷雨淡淡道,手利索的把剛才盛槐序漏掉的樹苗也補上水。
“轉過去,正着走。”
“可這樣!看不見你。”
盛槐序理直氣壯開口,谷雨卻猛地攥緊手上的水管,青筋更明顯了。
“看我做什麼。”
他有些不開心,沉聲說,欲蓋彌彰撇開頭,不去看盛槐序。
“看你……”
他賣了個關子。
看你好看。
看你厲害。
還是看你……我有點心動?
他歪着頭想了想,含着笑說:“看你怎麼輕松澆水啊,我得學。”
兩人都松了口氣,他沒有亂說奇怪的話,他沒有說出奇怪的話。
氣氛忽然安靜了片刻,水車發動機的聲音,以及水聲萦繞在周圍。
奇怪的念頭充斥着他倆,好在第三個人打破這份怪異。
“明天是不是放假?”
這是一位年紀不算太大的叔叔,當地人,算是經常來幫忙的。
種樹小隊裡其實沒有多少年輕人,算上林霖和鄭源,谷雨的妹妹方圓和樂滿,以及半路插進來的盛槐序,真正的年輕人沒幾個。
盛槐序剛開始還有幾個,那是周圍學校的大學生,有很大一部分是當地人,真正自發來種樹的外地人寥寥無幾。
隊伍的主力是那些上了年紀的叔叔阿姨,有些甚至是佝偻着背的爺爺奶奶,在卡車上甚至站不穩,需要周圍的人扶着。
一開始,谷雨并不想讓那些爺爺奶奶受苦,誰知老年人固執,竟直接賴在谷雨家,不讓去就不走了,他沒辦法才同意的。
“對,孫叔,明天休息日。”
叔叔樂呵呵地,有條不紊澆水,連大氣都不帶喘的,反觀盛槐序,走兩步就喘幾下,一看就缺乏鍛煉。
“怎麼又休息?這周不是休息過了?”
盛槐序有些疑惑,除了固定的有一天谷雨要去别的學校做公益,從他剛來到現在可從來沒有其餘的休息日。
“嗯,答應過你的,帶你去周遭玩幾圈。”
他有些不好意思說,放低聲音湊到盛槐序身邊,眼睛瞟一旁的叔。
盛槐序見他過來也下意識側身,把他圍在自己視線範圍内,做完又下意識看他一眼。
“嗯?”
“什麼……”時候。
盛槐序有些失憶,想矢口否認,猛遭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麼回事,就含糊點頭。
“這樣啊……”
“那我可太榮幸了。”他語氣誇張道,引得孫叔也側目看他。
谷雨不好意思點頭,側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