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觞昨日沒來得及看此處存放茶的種類,今日無事,她便來到貯茶的房間,拿起桌上的名冊,大緻掃一眼。
西山白露、竹海金茗、廬山雲霧、君山銀針……
“怪不得人說皇宮的侍從都比外面的金貴,這茶放外面能認出來的人都沒多少。”燕飛觞不禁感慨,皇家人就是會享受。
正翻看茶的名錄,本在外面候着的谷雨神色慌張地走進來,“姑娘,陛下過來了。”
燕飛觞聞言眉頭輕挑,心中暗道,“可算是來了,我可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她走出房間,就見到樓閣外的闌幹處站着一道明黃色的身影。
燕飛觞走近,行禮,“臣燕飛觞見過陛下。”
武昭帝轉身,見她模樣,心底産生強烈的懷疑,煦之那小子真的沒存其他心思?
“免禮,你如今既是茶師,便讓朕看看你的茶藝如何吧?”
“臣遵旨。”燕飛觞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恭謹地答道。
武昭帝擡起腳步朝雨花閣主室走去,一旁站着的他的王公公也忙跟上。
燕飛觞看着武昭帝離開的身影,擡起腳跟上,暗自想着,“這便是大周的皇帝嗎?确實有一國之君的風範。”
武昭帝看着她行雲流水的動作,出聲問道,“朕今日收到一份對某位大臣的彈劾,心中有一事存惑。”
“不知陛下何事不解?臣洗耳聽之?”
“吏部擇人,惟取其言詞刀筆,卻不知其品行。數年之後,惡迹始彰,雖加刑戮,而百姓已受其弊。朕如何選品行端正之人入朝?”
其實這問題已經不算解惑的範圍了,按燕飛觞的想法,這相當于殿試中的策問了。
她整理一下思緒,語氣嚴謹地說道,“前人取人,皆行著鄉闾,州郡向朝廷推舉,然後入朝得到任用,故當時号為多士。今每年選集,向數千人,厚貌飾詞,不可知悉,選司但配其階品而已。評量選拔之理,實所未精,所以不能得才。”[1]
武昭帝對她的回答未做評價,轉而繼續問道,“依你所看,守天下難易?”
“甚難。”
“任用賢士,聽取朝臣納谏,如此便可,為何說難?”
燕飛觞垂眸答道,“觀自古帝王,憂危之間則任賢求谏,乃至安樂,必會寬待自己,懈怠言行,而谏言的人隻讓君主感到恐懼,日陵月替,以至危亡,聖人居安思危,正為此也。安定時仍保持警惕,豈不為難?”[2]
“朕逖聽遠古傳說,載欽神明造化,每欲反斯茕薄,仰望先皇榜樣。欲使瑞蕭司庖,仙蓂候月,遊四靈于翠苑,集五老于榮河。你有何啟沃?”
燕飛觞聞言心底不由得歎氣,殿試策論的題也就這般程度了吧。
她深吸一口氣,答道,“臣聞教化普及天地之間,天象呈吉兆;恩澤遍及大地,卉木效其祯祥。是以若霧非煙,必應文明昌盛之後;靈芝九莖三秀,亦符聖明之君。陛下應期納箓,撫運登皇,孝道格于玄穹,仁心光于紫極。固亦巡河受檢,拜洛披圖,降五老于星躔,歸四神于雲路。陛下雖不宰其成功,微臣亦不知其所謂。”[3]
武昭帝聽她說完,未作評價,看向她方才沏好的茶,說道,“上好的顧渚紫筍,别浪費了。”
說完便帶着王公公離開了。
燕飛觞見他走遠,才松了一口氣,“能登上皇位的人,果然不能小觑啊。”
谷雨出聲說道,“姑娘,您方才說的都是朝廷上的政事嗎?”
“算是吧。”
武昭帝走出雨花閣,對身後的王公公說道,“看來煦之确實是找到一個人才。”
王公公在皇帝身邊侍奉多年,也算耳濡目染懂些政事,聽了燕飛觞的話,自然能預料到武昭帝對其很滿意。
“恭喜陛下,朝堂又多一位賢士輔佐。”
“我倒是好奇,若是科舉,她能拿到什麼名次?”
“這……奴才不知,陛下也可以讓燕姑娘參加今年的科舉。”
武昭帝卻是拒絕了,“來不及了,如今朝堂上的局勢等不到她科舉結束。”
燕飛觞對兩人的對話并不知情,不過也不關心便是了,她關心的隻有武昭帝是否會任用她,方才看他的神情,武昭帝應是滿意的,這樣她就隻需要等,等來自朝廷的招攬。
後宮受的限制太多了,對她而言也不再有新奇的東西。
不過,謝貴妃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她離開雨花閣?
暗地裡有人怕是等不及了……
[1]:原文出自《貞觀政要》(論擇官)
[2]:原文出自《貞觀政要》(論君道)
[3]:出自垂拱元年(685)乙酉科殿試策問——吳師道-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