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之後就是黑狗兄鬧起失蹤,初昭再找不到人。
養生堂内不見人影,也沒有留下聯系方式,考慮黑狗兄性格,他可能還當她在定禅天養傷,所以暫時不希望再打擾她?
初昭立在養生堂外思索半晌,提着箫管噔噔噔找上屈心硯。
希望結果不是她所想最糟糕那樣。
然而想什麼來什麼果真是人間真理。
屈心硯中一片凄涼,昔日清幽之所滿片狼藉,地上散落的書卷落入河中,浸濕的紙卷暈染墨迹,上面有兒童稚嫩筆觸,是她熟悉的字迹——咩咩和史波浪的。
初昭從河中撈起一張,沾水的紙張變得柔軟,輕輕一動就會裂開,筆畫碎成一段段的蚯蚓,卻再沒有長出身體的機會。
泡到這種程度,時間應該不長,初昭觀察着下了結論,仔細在屈心硯周圍搜查,不遠處找到了墨磨人的屍體。
“是邪靈。”她蹲在慘死的墨磨人身前,阖下他凹陷的雙眼,一瞬間眼前閃過他當日交談的場面,旋即又起身朝着前面走去。
塵沙拖拉的痕迹,草木摧折的失水枯葉,她順着一個分岔前行,痕迹消失處,地面上隻有一串項鍊孤零零倒在地上,被一雙纖細的手撿起。
咩咩的項鍊。
本就蒼白的面色似乎顔色更黯淡一些,但下一秒握緊項鍊的手依舊是持刀的平穩,初昭腦中飛快思索,腳下不停回到原來另一道痕迹分岔口,毫不猶豫走了過去。
黑狗兄,拿捏住咩咩就能控制黑狗兄,殺死她隻會激怒黑狗兄,這種情況下,活人比死人更有價值,如果未來之宰尚有智慧,就不會輕易動殺。
那麼,另一個孩子呢?
初昭停在一處懸崖邊,低頭是望不見底的雲霧塵埃,腳下的印迹戛然而止,似乎答案已經注定。
下一秒,懸崖上已失去了身影,就好似從來沒有人到來過,無論是不久前的逃命,還是上一秒的靜寂。
懸崖底部是幽暗的地穴,初昭輕功過人,高處跳落猶如一隻飛鳥,落地無聲,踏雪無痕,連地底的塵土都沒驚起幾分,故而清楚辨認出了那重物落下來撞出的地陷。
但原地并沒有屍體,隻有呼嘯的聲音從流通洞口傳出,宛若鬼神的悲嚎。
一縷幽咽箫聲在洞穴中升起,初昭閉眼靜思,豎起碧箫吹奏,平常慣是将它化為長刀作武器,但它本身也是一件極優秀的樂器。
箫音柔婉悠長,化入風,滲入岩石,神識亦随之鋪展而去,在廣袤的地下洞窟中穿梭,捕捉那一絲生命的氣息。
忽而聲音皆止,連流動的風也停滞下來,初昭睜眼望向某個洞穴,反手将箫管按在袖中,奔着洞穴深處而去。
半身石化的老者,身旁黃衣稚童盤坐,青影踏入瞬間,一道劍氣疾射而來,在初昭近身處被無聲化解,分毫未阻來者腳步。
“哈,又來一個。這地方要不是多少年鳥不拉屎人不來,要不就是一來來好幾個,當這裡是觀光的地方嗎。”
仇戴天阻攔未成,口中怒言,身邊史波浪已是認出來者,脫口而出一句初昭姐姐,下一秒已是忍不住淚水流出。
“咩咩!初昭姐姐你救到咩咩了嗎?”
僅一語就讓她腳步微頓,随即到來的初昭将他護在身後,搖搖頭面色冷淡觑向散發怒容的仇戴天。
“你認識這家夥?”仇戴天不及反應已被人近身,心中為此人身法一驚,轉而很快從史波浪話語中推測出來者身份,“哼,就算家長來了也容不得你反悔。”
“嗯,”為仇戴天話語一皺眉,初昭轉而順着袖邊力度,轉頭安撫又驚又悲的史波浪,“我未找到咩咩,但若所料不差,她應當還活着。”
奮力奔逃的昨日好似猶在夢中,在此中的每一日都處于煎熬,甚至應下面前這個老者的要求,此刻見到熟悉長輩,聽聞挂心友人消息,史波浪才算歇口氣,冷靜下來觀察眼前緊張情況。
“初昭姐姐,是這位前輩救了我。仇戴天前輩,這位是我姐姐。”
“我不管她是誰,你答應我的你不能食言。”仇戴天不在乎她是誰,他的遺憾,他的仇人,他等了這麼久才有一線希望,不容任何人破壞,就算是初昭、初昭,名字觸動某些印象,某些紮根腦海不能忘卻的記憶。
初昭一邊導入真氣檢查史波浪的情況,一邊不做猶豫果斷道:“他答應的事,自然由吾來完成。”
“你、你……”仇戴天卻像不知陷入什麼回憶中呓語,忽而擡頭對上初昭,瞪大眼睛失聲道,“初昭,初昭,你是初昭!”
那神色癫狂到讓史波浪頗為不安,初昭抽出箫管,一聲清鳴裹挾真氣直刺入仇戴天耳中,黃鐘大呂振聾發聩,幾乎頓時就讓仇戴天心頭清醒起來。
“冷靜了嗎?”初昭收手,對着目光清明的仇戴天沉聲道。
“哈哈哈哈哈蒼天待我不薄,居然還能讓我再見到你,初昭。”仇戴天仰頭狂笑,笑中悲酸難解,最後吐出的名字,更是飽含複雜情緒。
初昭仍是面色沉穩,心中隐隐有所猜測,隻是依舊不動聲色。
“吾不認識你,你認錯了。”
仇戴天盯着她手中箫管,視線轉移她平靜無比的眸中,其中分辨不出一絲情緒,一如那日的箫聲,不動聲色織就死亡羅網,血泊遍地中,她獨自坐在高聳岩石之上,任長風吹動墨色鬥篷,兜帽下的聲音冰冷無情。
“希望号角是最後存活者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