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驚豔在未來之宰心底隻有手下越發狠辣的招式,她越棘手,越是證明她該殺。
玉陽君恰好也是相同想法,沙溶神法揮手而出,風沙如雲席卷而去。論刀法在場沒人比得上她,但比起來内力,卻是她盡力避免的短處。
揚長避短在場三人都懂,未來之宰運起極招,絕不與她近身糾纏,龐然巨力誓要逼她正面相對。
戰鬥意識初昭如何不懂,而眼下情況逼至此,亦再無退後餘地。
廣袖轉揚,手中刀刃化光,暗淡黑光是魔氣洶湧,與她身上純然聖氣截然不同,卻是從她手上開始,漸漸蔓延,将白發染作墨色。
一股常理上來說她根本不可能擁有的力量爆發,墨色迎上兩道合招,登時天地變色,風雲怒卷,飛沙走石塵埃迷眼,散去之後,青竹猶在。
初昭拭去嘴角鮮血,仍是立身原地一動不動。魔氣徹底失去壓制,解放的力量依舊在與道氣沖突,但因為有上一次入魔的經驗,借着箫管中力量,卻也能漸漸調和到應手的程度。
這本就是她預備已久底牌,道氣本來就需要壓制引導其他兩股力量,這是因為她想要這麼做。一旦她放棄壓制,任由魔氣占據身體,反而能讓實力迅速恢複到相當程度。
口口聲聲說着入魔也無妨,但被那麼多期盼的目光注視着,初昭竟也不想讓他們失望。
如今避無可避,總要有人來承擔她的怒火。
魔氣狂烈,連帶着她的刀法也暴虐起來,無所不在的肆虐與酷烈讓這場戰鬥更加慘烈,讓勝利的天平逐漸平衡,也讓未來之宰第一次産生失去掌握的無措。
内力的短缺補上,刀法又一時攻不破,這種情況,再拖延下去,正道之人趕回,這次埋伏隻會失敗,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
正當未來之宰面臨進退兩難的困境之時,漸漸扭轉逆境的初昭自己卻出了問題。
她的刀在遲疑,甚至眼中的光芒也開始閃動。
她的心神受到了幹擾!
未來之宰幾乎很快下了判斷。入魔哪是那麼輕易,更别提她剛入魔就面臨這種激烈戰鬥,要知道殺戮最容易引發魔念,這種情況下,她根本沒有機會調整穩定自己。
心神的動搖,帶來絕佳的機會,未來之宰蓄力欲功,玉陽君緊随其後,而在高崖之上,亦有人拉開了弓弦。
初昭的确受到了幹擾,但不是因為入魔。
入魔這東西,一回生二回熟,何況她既然敢跟淨琉璃說能控制住,就絕不是妄言。
問題是,有心人刻意幹擾。
幻境在眼前鋪展之時,初昭反應已是極快,意識遁入其中,心神緊随而至,警惕已然拉到最高。
然後她看了自己。
殺意将墨色的眼眸占據,血色将衣裙染紅,屍骨在她腳下積累,她卻自顧自彎腰,撚起白骨上生出花蕊,一松手,風便将它送到自己掌上。
而後沖着她,微微一笑,嘴唇微張。
赭杉軍描述過的畫面重現眼前,初昭卻面色煞白,忍不住後退幾步。
因為她聽到了對方說出的話。
“歡迎歸來,雲蒼陵。”
腦中轟然炸開,這個最初源于問天敵脫口而出名字,在她的刻意忽略之下,終于以最糟糕的方式宣誓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那個你一直都不願去觸碰的真相。
為什麼對黑狗兄那樣在意啊,因為那正是另一個你。
他帶着沉重的記憶忐忑度日,你借着遺忘的空隙苟延殘喘,你早就意識到的,過去的“初昭”與滿手鮮血的孽角不無區别,而你卻貪戀起與正道同行的溫暖。
站在陽光下,好像就能忘卻背後的陰影。
向前走,不要回頭……心魔的哀泣猶在耳邊,而初昭終于明白她的話語。
無論發生什麼,都要不停走下去,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因為回頭,你就再也走不下去啦。
有輕快的聲音在無人處細語,那麼溫柔,那麼遙遠。
意識歸位一刻,撕裂般的痛苦随之而來,未及阻擋的絕招貫穿身體,直被擊飛落地。而在心口,一道箭矢幾欲穿透,卻受莫名幹擾,隻插入胸口寸半,堪堪劃破心髒。
但這也是足以緻命的傷勢,初昭從地上踉跄爬起,眼也不眨将箭頭拔出扔掉,鮮血控制不住噴湧,她隻伸手按上傷口,似乎可以憑借此讓它止住流血。
“你們好煩啊。”
擋在面前的邪靈和玉陽君,故意讓她見到幻境的幕後之人,乃至于高高在上的所謂天命。
都是一樣地令人厭惡。
像小孩子受委屈後向家長撒嬌的語氣,配上她死灰般的雙眼,隻會讓在場之人覺得森然可怖。
而按住心髒的手正不安分向内部探去,生生從其中拖拽出一塊血滴狀的肉塊,被她笑着塞入口中,不加猶豫。
比之前更劇烈的排斥與痛苦如潮水湧來,那雙徹底化為黑色的瞳眸,一點淚光閃過。
“可我也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和你們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