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東京府已經生活了大半年,差不多都已經習慣時代交彙東西結合的錯亂感。
日式木屋和歐式建築并立,咖啡館的女仆穿着統一的和服,系着白色西式圍裙,處處都是各種鯉魚旗似的招牌,夜晚也燈火通明。
紮緊腰帶,皮膚黑黃的車夫拉着西裝洋裙的紳士夫人,偶爾還能看見幾個高鼻深目的洋人經過大街。
鄰居十五六歲的女兒出嫁一年後回訪娘家,她童稚的臉帶着成熟的表情,一邊背着嬰兒,一邊約你和附近其他女孩一起逛街。
客人們談論着報紙上刊登的國際新聞,誇贊被報紙刻意扭曲的,國外日本軍人們的良好表現……
在哪個山頭唱哪首歌,你在這一年裡已經能融入社會積極生活,但你始終知道你不屬于這裡。
要攢錢,要想辦法去工作,這樣就能有機會乘船回祖國了,那是你努力前進的方向和動力。
而現在,你終于清楚已經回不去了,因為這個世界并不是過去那一段真實的曆史,它隻是為鬼殺隊和鬼兩方勢力彼此鬥争而準備的舞台,隻是個虛假的故事背景。
它隻是你原來世界裡,一部被人創造出來的作品。
你側過身,将臉埋進枕頭裡,面對鬼殺隊少年的慰問,隻覺得之前的一切計劃和努力都轟然崩塌。
于是你忍不住自嘲般地低笑出聲。
“……你還好嗎?”那個少年一愣,關心地問道。
“還行,活着。”你收起笑聲,不願擡起頭,悶悶地回應了句。
他依然皺着眉頭,不過并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正色介紹道:“我叫粂野匡近,是鬼殺隊的成員,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這個世界上是存在[鬼]的,而鬼殺隊,則是專門獵殺鬼,為拯救人類而成立的劍士組織。”
粂野匡近先是一闆一眼地完成介紹,之後才結束任務似的松了口氣,笑着對你說:“抱歉啦,我不太會做介紹……對從鬼口中幸存下來的人,我們不會隐瞞鬼的存在。”
“并不是所有人都見過鬼,也不是所有人都會信,所以鬼的傳說一直都隻在小範圍的鄉下地方流傳,而鬼也大部分在偏僻的鄉村活動……我一直以為東京應該不會有鬼的。”
他懊喪地垂下頭,“對不起,是我太大意了,如果從發現不對勁的那一刻就行動,或許……”他将後面的句子咽回去,不忍說出口。
你現在的狀态很奇怪,粂野說的話像是被隔了層膜,你所聞所見都有些失真。
就連對青木一家死亡的悲痛難過,好似都蒙上了層薄紗,并不真切。
或許是這個世界發現了你這位外來者,将你隔離起來。
不,更準确地說,應該是你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真相,難以接受而排斥它。
[不行啊,現在的狀态很危險]你的理智在告訴你,[就算活在這樣被創造出來的世界,你也得好好活下去,風是冷的,火是暖的,修一的血是熱的,死亡也無法複活……你存在于此,那一切便是真的。]
既然存在于此,身負修一延續給你的生命,那就得面對這一切。
“特地來看望我,總不是為了道歉吧?”你終于擡起頭,看向少年,臉上帶着幾分厭倦的疲憊。
粂野匡近沉默下來,半響才歎了口氣,坦白道:“其實,我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意願加入我們,加入鬼殺隊。”
一般情況下,他不會主動問這種事,被鬼傷害過的人,要麼因為仇恨而迫切希望加入,要麼因為恐懼遠遠逃離一切相關事物,無論如何選擇,都是他們的自由,鬼殺隊沒資格幹涉。
但是……實在是太少了,鬼殺隊的成員,實在太少了。
鬼隻要沒被斬斷頭顱,都可以無限再生,但人類不行,受到的傷口隻會越來越多,會越來越累,是處于劣勢的一方。
大家一直在努力,卻不斷有人犧牲,而現在隻有兩百左右還擁有戰鬥力的成員,人手不足,能做到的事就少,很多時候剛結束上一場戰鬥就匆匆趕往下一個地方,但依舊沒能來得及挽救。
連拯救都無法做到,更别提完成鬼殺隊一直以來的目标——殺死鬼之始祖。
“我是順着痕迹找過來的。”
粂野匡近繼續說,“在這個年紀,能和鬼周旋到我趕過來,你真的很厲害,明明住的地方就是街上,卻将鬼引到巷子裡,沒讓它傷害到更多的人……”
即使是即将被吞噬,眼裡也不曾熄滅求生的光芒,即使實力懸殊,也不肯放棄掙紮,這個頑強的孩子……很适合鬼殺隊。
“鬼殺隊面對的是十分殘酷的存在,剛認識的同伴,分别後可能就再也無法遇到,說不定我也會很快犧牲。”
粂野匡近毫不避諱地将殘酷性攤開,“我認為你很有天賦,所以厚着臉自私地邀請你加入我們,實在很抱歉。”
會拒絕嗎?
盡管已經厚顔發出邀請,但粂野匡近并沒有成功的把握。
女孩尚還年幼,擁有漫長多彩的人生,父母留下了不少家産,家族也還有親戚在世能照顧她。
如果拒絕,他也會舒口氣,然後祝福她能平安健康地成長。
如粂野所想,你确實打算拒絕。
你看過前幾集動畫,知道光是鬼殺隊預備役的訓練就很辛苦,炭治郎能活下來通過選拔真的很不容易。
你能吃苦,但并不想吃這種随時會死的苦楚。
作為青木家最後幸存下來的養女,你能繼承椿屋,在陽太表哥的幫助下繼續開店,或者租給别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人不可能一直活在悲痛裡,上一世你母親病逝後,你隻請了三天假,做完後事就收拾好情緒繼續工作,這一世說到底你也隻和養父母相處不到一年。
你當然也感到悲傷失落,但不影響你重新開始生活。
“我決定好了。”
你結束權衡思考,在粂野匡近忐忑的目光裡頓了頓,猶豫着開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