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死川實彌匆匆趕到位于山林深處的産屋敷家宅,拜訪主公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再過幾個小時,就會跨到明年。
暮色蒼茫,天空已經變成夢幻的藍紫色,隻在遠處山巅和天際相連的地方,殘存一線虹色餘晖,為山頂上的積雪抹上一層霞光。
雪的純淨和霞色的豔麗交織在一起,又因為距離遙遠被暮霭模糊,從而顯出一種幽玄孤寂之美。
讓不經意側頭看到這一幕的不死川實彌,腦海中突兀地浮現出阿蟬的影子。
大概是因為某種相似的美感,将毫不相關的兩種存在聯系到了一起。
直到這時候,不死川實彌才忽然到意識一件事——原來阿蟬是個和眼前風景一樣瑰麗的美人。
心裡一直殘留着的孩童形象,就好似在此刻從蜷縮的細芽直接長成鮮花盛放一樣。中間那漫長的發育過程因為記憶太過模糊而直接被抽走。
除了感到意外,似乎還有另外一種難以言明,說不清的情緒。
但不死川實彌是個不願探究内心情感的人,甚至還因此經常說出與内心想法完全不同的傷人話語,自然不會去在意。
穿過長廊前往主公居所的時候,沿途屋檐下垂挂着冰柱,有的露出破碎的剔透斷面,再次令他想到阿蟬。
那天他親自注視阿蟬斬斷鬼的脖頸,當她抱着對方不斷消解的頭顱跌坐在地時,月色和雨水的光澤令她的側面呈現出如冰一樣的透明質感。
不死川實彌難以理解從小就一起學習劍術,後來也努力殺鬼的師妹,怎麼會對鬼産生友誼。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無論是前水柱鱗泷左近次,還是岩柱悲鳴嶼行冥,都是嫉惡如仇決心殺鬼的人,不可能會教錯。
明明她的父母兄長也都是被鬼殺害的,在戰鬥中犧牲的同伴也不計其數,她怎麼可以袒護鬼呢?
不死川實彌當然不認為自己那時候做錯了,但他到底還是有點在意那件事。
因為從那時候起,阿蟬就再也沒給他寫過一封信,兩人之間好似裂開一條溝壑,誰也不願主動跨過去。
在面見主公的時候,他眼尖地注意到居室牆上挂着的風景畫,角落下有阿蟬的署名,看日期是去年畫的。
“這是去年阿蟬送我的年禮。”
心思細膩的産屋敷耀哉注意到不死川的視線,微笑着對他解釋。
“大概是因為知道我身體虛弱,出行不便,于是送了我親手畫的風景集,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用心的禮物。”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幾分慈愛和欣賞。
“原來她還會做這種事。”
不死川實彌這才收回視線,情緒複雜地自語。
他從來不知道阿蟬喜歡繪畫,也不知道她畫得這麼好。或者說,他一直沒有注意過阿蟬到底喜歡什麼,讨厭什麼。
純灰得當的色彩,柔和細緻的筆觸,使普通的山野風光宛如一場清新的溫暖夢境。
“是一副令觀者不自覺會想微笑的畫,對吧。”
産屋敷耀哉望着那幅散發自由甯靜氣息的風景畫,由衷稱贊道:“阿蟬的内心充滿光明。從一開始我就認為她能成為優秀的人。”
“第一次面見我時不卑不亢,在讨論完善制度時提出合理的方法,希望能給無法成為劍士之人提供選擇的機會……”
“阿蟬是個聰明強大又溫柔的好孩子,我對她很放心。”
所以,即便發現她在秋冬兩季完成任務的時間增加,效率變低,他也并沒有責問或者幹預。
對于自己認可的人,産屋敷耀哉會以最大的善意相待,他認為阿蟬這樣做一定有她自己的考慮,總得給女孩子保留秘密的餘地。
産屋敷耀哉對孩子們的寬容态度,源自于對自己識人眼光的自信。
畢竟他是鬼殺隊的主公,是拖着被詛咒的病體,忍受常年的疼痛虛弱,統領整個鬼殺隊的人。要是連這點能力都沒有,就太令人慚愧了。
而至今為止被他給予信任的劍士,沒有一個辜負過他的期待。
在與主公叙了會兒話後,不死川實彌就告别離開。
[主公大人身上的詛咒蔓延得預想的更快。得早點殺死鬼之始祖才行]
他心情沉重地想,暫時抛開關于阿蟬的一切。
隻需要全神貫注地殺鬼就好,其餘的事情無需在意。
就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說話聲,聽起來并不愉快。
不死川實彌轉過長廊拐角,看到蝴蝶忍和富岡義勇在交談。
……
“說這種話,富岡先生是在看不起我嗎?”
蝴蝶忍笑眯眯地問,忽略掉她額上冒出的青筋,确實是張完美無缺的笑臉。
富岡平靜地陳述:“沒有,隻是我和你們不一樣。”
盡管現在他已經對當初的事釋懷不少,但一隻鬼未殺就通過選拔是事實,他無顔和優秀的同僚們站在同等高度。
“真是傲慢的話語,難怪大家都讨厭富岡先生呢。”
蝴蝶忍一針見血地指出他不受歡迎的事實,惡趣味地想看到富岡受打擊的模樣。
沒想到對方想也不想地就否定道:“我沒有被讨厭,阿蟬去年還送了我新年禮物。”
說到這裡,他向來寡淡的表情有了一絲波動,雖然大體上仍舊保持沉靜,卻依稀給人某種可以說是得意的情緒。
富岡義勇從懷中掏出一張精緻的賀卡,向蝴蝶忍展示,自證似的說:“這是今年阿蟬送的,所以我沒有被讨厭。”
蝴蝶忍這次是真的想笑,毒舌道:“阿蟬似乎給每個人都送了,我也有。請富岡先生不要把别人的禮貌誤會成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