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見你一臉不安,關心地問道。
“……其實,我最近狀态有點奇怪。”
猶豫片刻,你還是對朋友坦誠,帶着幾分迷茫說道。
“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也找不到眼鏡,整個世界就像磨砂玻璃般模模糊糊……總覺得仿佛是在夢裡一樣。”
“說不定就是在做夢哦。”
朋友微笑着附和。
明明是很荒唐的玩笑話,你卻在那一刻真的懷疑世界是一場夢境。
一片沉默之中,處在靜音模式下的手機忽然震動,打斷了你陷入混亂的思緒。
反正整片空間就隻有你們兩個,不用擔心打擾到别人,你就接起來電顯示為[媽媽]的電話。
“電影看完沒,啥時候回來啊?菜都收拾好了,我得估摸時間下鍋。”
聽筒那裡傳來母親的問話,大概由于聲音信号通過電纜傳輸後有些失真,你忽然覺得母親的聲音顯得很陌生。
母親的聲音是這樣的嗎?
割裂感越來越強,你捂着腦袋蜷縮在座椅上,臉上布滿因強行回憶而疼出來的冷汗。
手機跌落在地,熒光屏幕頓時裂開幾條縫隙。
為了還債和養育你,母親一直拼命賺錢從不休息,白天去工廠,晚上還要去24小時商店裡值班,周末也會做兼職……她過早消耗掉了自己的生命,以至于比同齡人都蒼老,最後隻能帶着滿身病痛躺在醫院裡,四季變作一片純粹的,帶着消毒水氣味的蒼白。
“莫要管我了,我還能不曉得自己的情況?沒活頭啦。”
因為飽受折磨,她的聲音粗糙沙啞,虛弱到你得湊近才能聽清。
但你絕不會放棄,就像母親當初做的那樣,你也拼命工作很少休息,公司的活做完了就接外單,苦苦熬着不願松開母親枯瘦的手。
所以,不願拖累你的母親,在某個夜晚拔掉了所有用以維生的管子,護士在清晨查房時才發現,然而已經來不及搶救。
誰也不知道病骨支離的她,是如何一個人艱難又決絕地完成這件事。
對啊,你的母親,早就已經死去。
在那不久後,因長期熬夜高強度工作,你也猝死了。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好像很少幸福過。
大家都稱贊你是個頑強努力的好孩子,然而是命運逼迫着你成為這樣的人。
它将一座山放在你背上,又将珍貴之物放在你腳下,所以你不得不承擔,因為一旦逃避松手,那些比你生命更寶貴的脆弱之物,就會被砸得粉碎。
“塞彌,差不多該記起我的名字了吧?”
身邊的朋友擁抱住你。
你也張開雙臂回擁她,怅然地說:“嗯,我想起來了。”
“semi,就是蟬呀。”
在念出“蟬”這個字的那一刻,穿着紅色羽絨服的短發少女對你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緊接着笑容破碎,她的身體忽然迸裂,散作無數赤紅的花瓣,将你團團包裹。
它們貼在你衣服上,于是外套變為紅色的羽織,裡面的毛衣成了黑色的制服。
它們用鋒利的邊緣割掉你細軟的長發,在腦後交織成一朵蝴蝶結。
最後,它們嚴密地拼接在一起,成為你手中握着的蓮紋薙刀。
你在黑暗之中轉了個刀花,面對已經閉幕的電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
“這個地方真詭異,什麼都是模糊的,人糊成一團,字也看不清……”
小心翼翼左右觀望的少女,被穿着怪異面目不清的行人吓了一跳,瑟縮着肩膀沿着馬路一直向前小跑。
偶爾擡起頭,被周圍陌生的高樓大廈,霓虹車輛給吸引注意,小聲嘀咕道:“東京都沒有這麼繁華,難道是國外嗎?這個人到底過着怎樣的人生啊……算了,得趕緊進入無意識領域才行。”
隻有完成那位大人給的任務,破壞目标的精神核心,她才能被獎勵美夢。
比起事事都不如意的醜陋現實,她甯願沉浸在虛假而無比幸福的夢境之中。
“這個夢境也太大了,邊緣到底在哪兒!”
跑了良久的和服少女有些煩躁,她忍不住停下喘息,然而不敢歇太久,稍微平複後就立刻繼續向前摸索。
終于,她撞到了“壁”。
“太好了!”
少女欣喜地從懷中掏出眠鬼特制的尖錐,一隻手按着前方無形的壁障,一隻手拿着細長錐子用力劃下去。
以錐頭為中心,壁上祥和平靜的街景瞬間像黑洞一樣扭曲旋轉,裂開一道深淵般的入口。
就像油畫光鮮亮麗的表層顔料被撕開,裸露出被反複塗抹修改,以至于顔色渾濁的底層。
少女緊緊握住尖錐,望着那一角漆黑的無意識領悟咽了口唾沫,終于還是下定決心走進去。
然而她一隻腳剛踏下去,整個人瞬間就失去平衡掉進冰冷的水裡。
“咳咳咳!”
幸虧她是在漁村裡長大的孩子,水性不錯,猝不及防被嗆了幾口水後就劃拉着浮上來,仰起腦袋四下張望。
墨色的天空和被天空染黑的水連成一片,無邊無際。隻有那靜靜浮在水面上,姿态各異的蓮花,從花蕊處亮起空蒙光芒。
多虧這一點幽暗的光亮,少女才能發現前方有可以攀爬的陡峭山壁。
“這個人的無意識領域,真是又黑又冷。”
好不容易爬上岸的少女,面對河水發着抖抱怨。
她情不自禁被那些浮于濃黑液體之上,散發着幽玄之美的蓮燈吸引注意,半晌才回神,猜道:“精神核心應該就在這座山上吧?”
這麼想着,她擡起頭,向上仔細打量。
“山上怎麼有光……等等!”
少女眯起眼,根據光線勾勒出的輪廓瞧了半天,忽然發現了什麼似的露出驚詫之色,難以置信地喊道:“這根本不是山!這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