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阿淳沒對你做什麼吧?都問了些什麼?”
送走赤松淳和他的下屬們後,阿鸢走到你旁邊關切地詢問。
“沒做什麼,隻是聊天。”
你回憶起聊天的内容,略作提煉,才回答道:“他問了我的名字,然後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好像察覺到我的身份不一般。”
“阿鸢,那個人很麻煩麼?”
聽你這麼問,阿鸢遲疑了下,模棱兩可地說:“倒也談不上麻煩。”
“那孩子原本沒有姓氏,大家都叫他阿淳。母親是妓女,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不幸染病去世,我第一次看到他時,還在和野狗搶飯吃。”
“又瘦又矮,髒兮兮的,眼神兇得像野獸一樣。我看他實在可憐,偶爾會給他點吃食,那孩子竟然就這樣長到十歲,後來聽說被赤松組的首領收養了。”
“再次見面時,阿淳已經是個少年,變化大得我都認不出。仿佛從還未開智的野獸,長成文質彬彬的人類一樣。”
阿鸢一邊回憶,一邊和你并肩往後院走,頗為感歎地說:“骨相長開啦,手指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斷的……能把一條野犬馴養得人模人樣,赤松組的首領,手段還真是了得。”
“但絕不可以被阿淳無害的表象迷惑,赤松組本來就是做詐騙放貸和走私的買賣,他能從底層催債人爬上少主的位置,可不會簡單。”
一路閑談,你和阿鸢便走到屋子門口。
身後三味線的樂聲和嬉笑怒罵都隐進迷離的月色,隻剩下院子裡小紅楓在風中淺吟低唱。
“總之,他們那些人和我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關系不大。規規矩矩地伺候,交好保護費,有時還能找他們解決一些鬧事的客人。”
“所以也談不上是麻煩。”
阿鸢推開自己的房門,最後簡單地補充一句:“要是以後他再來找你,像今天這樣随便應付就行,别有太多牽扯。”
你“嗯”了一聲,也推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原主人的用品在前兩天就被人收走,妝奁和煙袋杆,華麗的衣物,全都從房間裡消失,讓滿室的金碧都顯得黯淡起來。
你雙手疊于腹部躺在床上,等夜深後,和往常一樣分出蛇群,潛進濃郁的夜色之中,涉過溝渠到郊野去尋找食物。
河魚已經吃了太多,你想先放着養一養,而且郊外的獵物體型更大。
現在的你神智越來越健全,不再像當初在山林時那麼索取無度,會控制食量以及挑選合适的獵物,比如會優先選擇衰老的動物,而不是幼崽。
或許你還沒有察覺,自己其實已經将這裡當作栖身之地,在下意識地尋求可以長期生存發展的辦法。
入秋之後的夜晚逐漸變得漫長,放出蛇群去捕獵後,你閑着無事,又不太想睡覺,就割下一縷長發,化作白蛇,将意識附身其中。
片刻後,那隻承載着你意識的白蛇,便蜿蜒遊動,貼着角落在挂滿紅燈籠的街上閑逛。
此刻街上空空蕩蕩,客人們大多都在躺在溫柔鄉裡。
然而隻有那些尋芳客才會無所顧忌地打鼾,遊女們是萬萬不敢睡得太熟,因為她們擔心自己睡着了會說夢話,打呼噜,有損形象。
不過玉菊屋的小百合,卻不是因為這個而睡不着,她是敏銳地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窺視,令她毛骨悚然難以入眠。
[會不會是我多心了?]
小百合往熟客遠藤先生那邊挪了挪,懷疑是否是最近太累,而産生錯覺。
“沙沙——”
衣料摩挲地面的聲音從天花闆上傳來,卻沒有腳步聲,小百合頓時一個激靈,縮進被子裡。
她忽然想起和姐妹們玩百物語時,聽到的一個故事。
因遭受丈夫和婆婆的冷待,終日郁郁寡歡的妻子,終于在一個夜裡悄悄用麻繩懸梁自盡,她的雙腳懸空,長長的腰帶卻拖曳在地,随着屍首一搖一晃而摩擦地闆,發出“沙沙”的聲音。
簡單地将妻子埋葬後,男人很快就娶了新歡,他們卻發現每個夜晚,屋子角落都會傳來幽怨的,恐怖的沙沙聲。
“沙沙——”
就像現在這樣。
小百合越想越害怕,越聽越哆嗦,最後實在忍不下去,求助般輕輕搖晃身邊的遠藤先生。
或許是因為力道太小,男人隻是翻了個身面朝她,仍舊閉着眼熟睡。
然而她不敢出聲,隻能加大力氣推枕邊的男人。
“看來被你發現了啊。”
忽如其來的女聲加重了詭谲的氣氛,一條長着眼睛和嘴巴,花紋豔麗繁複的寬腰帶,透過天花闆的縫隙遊下來。
小百合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尖叫剛湧到喉嚨口,就無聲無息地被卷進帶子,接着那條花腰帶就重新縮回縫隙裡。
四周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看似熟睡的男人才悄悄睜開眼,臉上滿是冷汗。
身為赤松組的幹部,就算是在女人身邊睡覺,遠藤也不會放下警惕,早在小百合第一次搖他時就清醒過來。
隻是因為不清楚情況,又感受到刺骨的惡意,就先假裝睡着,暗自卻虛起眼睛打量四周。
剛才那詭異的一幕,着實讓他吓了一大跳,危機過去後,遠藤立刻就收拾衣服起身,打算離開這個不安全的地方,回組裡和兄弟們湊合一夜。
“啊……果然被你看到了,我就說熟睡的人,呼吸聲不可能那麼急促。”
在他推開障子門時,忽然從身後傳來地獄般令人膽顫的低語,男人悚然一驚,擱在木條上的手指用力按緊,艱難地吞咽唾沫。
他到底是□□幹部,狠狠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目眦欲裂地轉身刺過去,強忍恐懼吼道:“管你是什麼東西,給老子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