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吃甜點用的勺子放回空盤子,雙手搭在圓滾滾的肚子上。
“孩子們去哪兒了?”阿喀琉斯微笑着問道。
“我的還是你的?”
“兩個都算。”
“他們在外面。羅傑在照看他們,别擔心。”
“那就好。我想讓你見個人。”
“真的嗎?這個時候?”
“你已經認識他了。”
一個年輕人走進餐廳。他的穿着與這場合實在不搭!瞧他那模樣,活脫脫就是個給師傅跑腿的學徒!
“我之前确實就是幹這個的。”
嗯?我仔細一看,發現他臉色有點蒼白,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是淚痕嗎?
“在你殺我的時候,我就是在給人跑腿。他們抓住我,把我拖到你面前。那時你剛變成怪物,還沒成為如今這般心狠手辣的殺人兇手。”
“我們本可以生兒育女,組建一個有血有肉的家庭,而不是像你現在這樣,還抱着那些可悲的幻想不放。”我左邊傳來一個聲音。我認出他了,他是佩裡神父的兒子。我的爪子緊緊抓住桌子邊緣,如今身形恢複苗條,我微微向前傾了傾身。
“沒錯!”
“說得好!”
餐廳裡滿是叫嚷和抱怨的男人。我認出了一些人,有的是我當執行者時見過的,有的是我在遇到娜美的莊園裡見過的,還有在“挑戰之地”遇到過的。
“我們本可以成就更多!”
阿喀琉斯握住我的手。
“你永遠無法創造生命。你隻會讓世界變得更糟,而不是更好。你的存在本身就是……”
“閉嘴。”
我拿起一把刀,刺向他的手腕。他的肉像瓷器一樣裂開,硬邦邦的。我盯着他那雙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布滿裂痕。衆人像一群盯着受傷小鹿的獵犬一樣,把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但我可不是受傷的小鹿。
“我把你們的精魂都吞噬殆盡,就憑你們這群愚蠢的烏合之衆,還想阻止我?”
夜幕降臨,外面烤食物的香味被潮濕泥土和木柴燃燒的煙味取代。有什麼東西在刮擦餐廳的牆壁,那東西體型巨大,渾身是刺。天花闆破裂,幾縷邪惡的紫色光芒照在潔白的床單和豪華的椅子上。
“你們可不是什麼狩獵隊伍,不過是我沿途丢棄的、精疲力竭的獵物罷了。”
“你不可能把我們都攔住。”克羅說。
我站起身,腳下的木闆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不堪重負。
“我已經做到了。”
我在熟悉的黑暗中醒來。好吧,這……有點不一樣。我原以為噩夢的結局隻有死亡,沒想到這次的噩夢不再是對過去經曆的重新演繹,而是指向了一些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過,現在可不是反省的時候。我閉上眼睛,集中精力傾聽。這是我新想出的防範措施。我們身處敵境,誰也不能保證馬車不會落入敵人手中。在暴露自己之前,我得先看看周圍有沒有人。
有了,有心跳聲。就在石棺旁邊。我感到腦海中有一股拉扯的感覺,那心跳聲也變得愈發急促。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打開了石棺。
我推開石棺門,心裡已經有些惱火。
“我感覺自己一直在白費口舌,但你真的該離開了。”
“好的。”
“好的?”
“是的,女主人,您确實是在白費口舌。”
我用爪子輕輕敲了敲我的“避難所”邊緣,敲擊聲和外面的雨聲交織在一起。道爾頓那雙大眼睛裡沒有一絲嘲諷的意味。他就站在那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
“我們兩小時内就能到達那座莊園。賓格爾先生說,這場大雨能幫我們僞裝成遭遇困境的旅人。德萊尼先生建議您穿上那件藍色連衣裙。”
藍色連衣裙是正裝。我為什麼要穿正裝?我們為什麼不趁着夜色和大雨的掩護,直接沖進去大開殺戒呢?我們早就确定這些邪教徒綁架了很多無辜的人。
就像蘭卡斯特家族幹的那些事一樣。
好吧,我承認我有點虛僞。這麼說吧,作為這片土地上的吸血鬼,我保留大規模綁架無辜者、把他們獻祭給黑暗力量(在這種情況下,就是我自己)的特權。現在,這些邪教徒就是我們的敵人,他們所有人都死不足惜。
這次冒險真是快把我的耐心消磨殆盡了。道爾頓離開後,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梳了梳頭發,最後打開了隔開馬車内部和車夫座位的縫隙。
“先生們。”
“晚上好,阿麗亞娜小姐,希望您一切安好?”
“我挺好的,賓格爾先生,謝謝。不過,我不太認同你們主動暴露自己的計劃!那些歹徒習慣抓人,他們怎麼可能不抓住機會把我們都鎖起來?”
“您是不是更傾向于直接找到弗洛拉,然後逃走?”
其實,我原本打算把所有人都殺光,再放火燒了這裡。
“那樣似乎更穩妥些。”
“确實,我明白您心地善良,阿麗亞娜小姐。說真的,您太純潔了,不适合這個世界。您說得很有道理,但有兩個重要因素不得不考慮。第一,我們不知道他們抓了多少囚犯,我猜數量肯定不少!我們還得弄清楚他們的險惡目的!”
我覺得囚犯沒他想的那麼多,至少活着的沒那麼多。
“第二,我了解那些策劃這種可怕陰謀的人。他們都是些愛慕虛榮的家夥,急于展示自己和自己所謂的非凡之處……”
看看這是誰在說話呢。
“所以,他們肯定想展示自己有多厲害,也想知道我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我覺得我們就該讓他們知道!今晚就讓他們知道!他們會為今天的所作所為後悔的……”
我沒再聽他後面的長篇大論。我現在很渴。昨天,我好不容易從一個喬克托族旅行者身上吸了點血,他離開帳篷去解決生理需求,我等了兩個小時他才出來。他因為低溫身體很虛弱,我從他身上獲取的生命力并不多。今晚我可要好好飽餐一頓了。
口渴的感覺突然襲來,我感覺自己的獠牙都露了出來,腦海中又有什麼東西在拉扯。一雙冰冷的大眼睛出現在縫隙處。
“您沒事吧,小姐?”
他眼中的邀請意味很明顯。他主動向我獻上自己,獻上他的鮮血。我本應該接受,但不知為何,我心裡有些抵觸。是他選擇了我,而不是我選擇他。他選擇我,不是以祈求者的身份,而是出于别的什麼原因。我失去了主導權。我才應該是那個選擇吸血對象的人。一個人願意侍奉我這樣的怪物,這太不正常了。所有人都應該想殺了我,因為我以他們為食。這不符合常理,對吧?
賓格爾中斷了他那些關于複仇和正義的誓言,轉而表達對我的關心。
“阿麗亞娜小姐,請别害怕。我知道您厭惡暴力,但這不是我第一次冒險,我會用生命保護您!”
你這個蠢貨,這種話你也敢說?你能預測子彈的軌迹嗎?你能在爆炸産生緻命彈片前阻止它嗎?你能阻止主人……夠了,别再想這些了。
“他說得對,侄女。我們被邀請進去更好。這樣他們會放松警惕。而且,小道爾頓會藏在馬車裡,要是我們需要武器,他可以給我們送來。”
嗯,洛思說得總是很有道理。沒有邀請,我根本進不了那座宅邸。考慮得真周到。
“沒錯,阿麗亞娜小姐。小道爾頓加入我們後,幫了大忙。他盡心盡力地照顧您,我很高興看到他改過自新。這證明了,哪怕是迷失在黑暗中的人,隻要内心有勇氣,總能找到光明。這可真是個感人的故事!”
是啊,他自從帶着“勇士同伴團”自相殘殺的荒誕故事出現在他們營地後,就“幫了大忙”。他主動提出給大家帶路,去邪教基地,還對着賓格爾忏悔個沒完。這位紅頭發的“英雄”就沒想想,道爾頓的“改過自新”在這個團夥犯罪生涯中,似乎來得太晚了點。
就算他不是壞人,也肯定有點問題。我也懶得去問。等我們回到文明世界,他就得離開。沒錯,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周圍,松樹林逐漸變成了空曠的田野和簡陋的木屋。快到邪教基地 outskirts時,我和道爾頓換了座位,他得藏起來。我能聞到牲畜的味道,還有木柴燃燒的煙味。沒過多久,我們就到了一個石牆圍起來的地方。
要是我還是凡人,肯定會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
這道牆隔開了半荒野和一座英式村舍風格的奇異建築。我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從書裡走出來的!
一座用石頭和玻璃建造的美麗莊園坐落在緩緩傾斜的小山坡頂上,那可是真正的玻璃,屋頂是灰色瓦片砌成的拱形。即便在寒冬,樹木也修剪得整整齊齊,草坪也打理得很好。旁邊還有一個小池塘,一條白色礫石鋪就的幹淨道路從鐵門一直延伸到宏偉的莊園入口處。莊園後面一百碼處,是一道陡峭的懸崖,給這座建築增添了幾分神秘而宏偉的氣息。
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真是奇怪!”賓格爾說道。
奇怪的是這裡的色彩搭配。牆壁被完美地漆成了紅白兩色。
“工人都住在哪兒呢?有這麼多田地,至少得有三十個人來耕種和照料牲畜吧。我猜他們不會住在莊園裡吧?”我補充道。
“您觀察得真敏銳,阿麗亞娜小姐!我們得假設這裡還有其他我們沒發現的建築,得多留意。誰知道這裡到底住了多少人呢?”
我隻希望,等他們舉着火把、拿着幹草叉沖過來的時候,我們還沒發現答案。這個……這個愚蠢的計劃!我想離開,找個人吸血。這場鬧劇隻會帶來災難!啊,我怎麼這麼渴啊?!我不到一周前才剛喝飽啊!難道我還得再忍一年這樣的折磨?
該死,該死,真該死……
我在腦子裡暗自抱怨的時候,兩個穿着泥色衣服的男人從牆後走出來,為我們打開了莊園的門。
或許我可以把他們吃了?
“好了,好了。”賓格爾用安慰的語氣說道。他正想拍拍我的肩膀,卻猶豫了一下,把手縮了回去。沒錯,我的好先生,離我遠點,不然我就把你的手扯下來,塞進你……
“歡迎來到阿伯内西莊園,先生們,還有女士。我能問問你們來這兒有什麼事嗎?”
我們任由賓格爾用一堆客套話和迷路旅人、奇怪行程之類的廢話敷衍這個可憐的守衛,直到他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或許我應該割開他的喉嚨,結束他的痛苦,讓那溫熱的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好吧,進來吧,進來吧。阿伯内西先生見到你們會很高興的。”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補充道。要是我還是個普通女孩,估計早就跑出去,甯願去和灰熊拼拼運氣了。這裡的人都沒點常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