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謹壓着嗓子,将悶在喉嚨中的哽咽聲強行咽下,又在嗓子中化作痛苦的咕噜聲。
像是搭建嚴密的積木,被人猛地推翻,撒了一地狼藉。
“小霖……”
“可不可以……信任我一點?”
聞謹低垂着頭顱,狼狽地将神情藏于暗處,滾燙的淚卻一滴一滴往下掉,燙進雪地之中,烙出一個洞來,
“有些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
明明是聞謹自作主張地将他帶來這裡,明明他隻是想問清楚事情真相。
可聞謹顫了顫眼睫,目光交錯之時,玉霖還是被他的眼神燙得别過臉去。
他緊緊地望着玉霖,雙眼通紅,目光卻像是沉淪進某個回憶之中,不斷掙紮,又被巨大的懊悔淹沒。
聞謹終于被肩上壓着的重擔壓垮,語序颠倒翻來覆去,思緒被跌宕的情緒左右,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小霖……我不知道給你什麼才好,對不起……我隻是想要你活着,我太害怕了,對不起……”
“隻是想要他活着”,是什麼意思?
“聞太醫”像背負着什麼不為人知的真相,小心地藏着,不經意洩出一點都令人驚心。
可他這樣難過。
明明是這樣平和、這樣臨危不亂的人,此時卻像一個易碎的孩子,狼狽地在他面前認錯。
玉霖看着他的模樣,感覺自己的嗓子也變得澀。他動了動嘴唇,下意識地想問他:你經曆了什麼?怎麼會讓你這麼怕?
腦海中沒有記憶閃回,隻是空白一片,他也不知道自己現下要說什麼——
可潛意識裡覺得,他好像傷害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撲通撲通。
心髒不斷跳動,聞謹無聲的哽咽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頭,将他的心也揪成一團。
玉霖脫口而出道:“聞謹……”
聞謹眼睫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看他,雙眼還通紅着。
下一秒,理智回籠,玉霖又慌亂地收回了目光,找補道:“白淮序說,你是聞謹……你是嗎?”
還是那樣蹩腳又直白的“質問”,和從前一模一樣。聞謹看着他的眼睛,帶了些懷念的淺笑,生怕驚擾了他,輕緩地問道:
“你希望我是嗎?”
他輕輕低垂睫毛,斂住了眼神,伸手撫摸玉霖的側頰,輕聲說道:“如果故人回來,你會害怕嗎?”
“我不怕。”玉霖便也輕聲回了。
聞謹閉了閉眼,長長舒了一口氣,“我是……”
他垂着眸,将玉霖輕輕攬在懷裡,又重複了一遍,“我是。小霖……我是。”
靈藥谷化為灰燼之後,他總設想着重逢那一日。
這一世小霖不再早逝,他會沖破曾經的束縛,遇見很多新的人,經曆很多新的事。
而那個葬身在靈藥谷的故人,會如前世一樣,在他二十餘歲便不再在記憶中留下其他痕迹。
他永遠是記憶裡的那個故人,就很好了。
可真正相見之時,卻總覺有許多遺憾未解,不甘心,放不下。
像一面鏡子被人摔碎,而他選擇了最糾結的一片。
……
珺媞臉頰上有血,站在最前方,冷眼看着被簇擁在魂魄之中的老祖。
皇城已然淪陷,泥濘将其掩埋成一片廢墟,血紅的屍海上方不斷地飄出一道道新生的魂魄,聚集在他的身後。
老祖大笑着,濃郁的魔氣化作壓迫感向着她襲來,“好狼狽啊珺媞,你還沒有拿到神明之心麼?”
珺媞眼神冰冷,盯着他,默默往後退了一步。她的腳尖踩實了地面,強忍着痛苦,表面看着波瀾不驚,卻是擡起手來,用盡全力一揮!
“唰啦!”
淡金色的光波在下一秒破空而出,層層環繞在他們周圍,化作一道凝實的靈力罩,将老祖隔絕在外!
在靈力罩開啟的那一瞬間,珺媞背過身子,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她捂着胸口顫抖地呼吸,咬了咬牙将喉中濃重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血海中屍首不知多少,魂魄不斷煉化,源源不斷給老祖提供能量。他吸收得太快了,精進得也太快了。
如此這般,她的靈力罩支撐不了太久!
她斜睨白淮序,厲聲問道:“玉霖呢!”
四面皆是恐慌,百姓們緊張着,哭嚎着,哆嗦着。白淮序隻身一人站在正中,同她對視。他表情漠然,華美的白衣沾染了血和泥濘。
“被聞謹帶走了。”
看着白淮序平淡的眼神,珺媞緊緊蹙眉,莫名煩躁。
聞謹明明知曉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尋到神明之心,卻還是要一意孤行将玉霖帶走……如今百鬼壓城,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的情緒越來越難控,傷口的鮮血如柱湧出,珺媞深吸一口氣,一把推開白淮序,就要進宮去尋神明之心碎片。
卻聽白淮序站在原地,對她說道:“舊物也早已不在宮中了。”
珺媞眼神一凝,忍着怒氣轉過身來,“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