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十三年,又是一年春天。
硯山山腳下的春潭綠意盎然,倒映着層層疊疊的翠山,投擲一塊石子進去,粼粼的微光就開始波動。
潭邊圍了一群人賞景。賞景自然躲不過說些槐裡人的八卦和閑話。
許大嬸一身花布衣裳,再咧開大嗓門,率先說起:“你們且說說,這徐娘子當寡婦的這些年找了幾位郎官?”
“我看有五位。槐裡鄉的許公子、衛公子,清河縣的公良先生、陸筠公子,還有一位……貌似是京中來的顯貴之人,好像還是尚書府中的唯一血脈,叫什麼蔔晏來着!”
“這徐娘子真是好手段哪。”衆人應和起來,其中有不少的年輕女子臉上露出豔羨的神情。“是啊是啊……”
她們不可否認的是,徐宜的确有那個本事。她長得原本就水靈,像是山林間流動的霧氣一般,眉眼又生得嬌俏,連其間的幾分死寂和戾氣都成了點綴,相互映襯着,絲毫不矛盾。
都說俏寡婦,近兩年她也出落得越發好看了。
可夫為妻綱,許朝明文規定了寡婦不可再找情郎也不可再嫁。可徐宜不守婦道、離經叛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但自從她夫君死了之後,她便再也不去硯山中打獵了,穿着打扮也更加像一個賢淑的溫婉女子,衆人便以為她是脫胎換骨、改邪歸正了。
令她們沒想到的是,她隻是表面正經,背地裡可是足足找了五位情郎。
“才五位啊!”穿着藍衣裳、用紅色頭巾綁頭的沈大娘笑得前仰後合,“這也算多?衆位過得也太磕慘了些罷。”
衆位姑娘被說得臉色發紅,插着腰不甘心地回怼,“戲本子裡都講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何況女誡中也說過了,夫為妻綱,徐娘子她已經嫁人了,怎麼還可以再找别的情郎?”
“是嫁人了。可言三已經死了,徐娘子今年才不過十八歲,難不成要讓她守一輩子寡?”沈大娘撇撇嘴,再補了一句,“見識短淺。”
姑娘們還欲再辯就沈大娘的嗓門給堵了回去,“徐娘子長得那般好看,性子又好,有公子喜歡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一起不過是順手推舟、你情我願的事情,有什麼不對嗎?衆位反應這樣激烈,難不成是嫉妒?”
姑娘們都帶着忿然的神情看着沈大娘,許大嬸站前來,從鼻孔裡哼出兩道粗長的氣來,她斜眼瞥着她,說:“别理會她。她也是個寡婦,她死了夫君之後也找了好些情郎,與那徐宜臭味相投,這樣的人自然會幫徐宜開解。”
沈大娘呵呵笑了聲,“大嬸,你家那賭鬼最近倒是沒咋賭錢了,想必是花得差不多了,可近來我常在縣裡的酒館看見他呢。既然你這樣說的話,那我還是祝你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許大嬸瞪着她說不出話來,沈大娘輕飄飄地來了句,“不過我還是挺佩服你的,忍了那賭鬼那麼久。”
衆人既看見沈大娘咄咄逼人的樣子,又聽見了許大嬸的家醜,有些自讨沒趣,便紛紛走到了春潭西南方的山林小徑上。
許大嬸轉瞬也跟了過去,覺得無聊,又開始聊起來,“你們聽說了嗎?衛二姑娘死了!”
“啊?”一個粉衣女子疑惑蹙眉,又道:“可這衛二姑娘前些年不是嫁給了郡守的公子嗎?我記得是……永光十一年!好像還是徐宜夫君死的那年嫁過去的。”
許大嬸:“你們有所不知,這衛家二姑娘與徐宜速來不對付,她曾常常對我們說起徐宜搶了她的夫君……”
“言三的家世可比不上郡守家罷,”女子撅起唇瓣,眼睛裡亮亮的升起羨慕。“那可是郡守公子!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要是嫁得過去,那便算是攀上高枝成了鳳凰了。”
“……可我聽說她是嫁給郡守公子為妾。而且這聶公子并不像外人傳得那般品行端正、光鮮亮麗。”人群中有個聲音弱弱的,“我覺得衛二姑娘的死因也極為蹊跷啊。”
許大嬸也接過話頭,點點頭道:“對!清河縣中關于聶公子的傳聞風風火火的,郡守公子雖然家世好,性子到底比不上言三的溫柔體貼。況且那時衛家的确與言家有過婚約……徐宜的确是搶了衛二姑娘的未婚夫婿。”
“這徐娘子怎生這樣不講道理呢?現在還害得衛娘子丢了性命。”
長相清秀靈動的粉衣女子憤然拍手,說道,“我記得去年徐娘子還與衛家的長公子有過來往罷?兩人之間的關系在那時就有些不清不楚的。”
“這徐娘子也太可惡了些。既搶人家未婚夫婿,還搶人家的兄長,真是恬不知恥哪!”
……
衛家的家産、地産雖不豐碩,但相比于槐裡鄉的其他仕宦家族,衛家還是能排上号的。
尤其是前兩年衛家二姑娘衛之嫁給了清河縣上的郡守公子,長公子衛良文又經過選拔、上了太學……這些事情讓衛家又輝煌了一把。
可這輝煌才剛延續不久,衛家二姑娘就死在了郡守家。
郡守給出的交代是她瘋了。可究竟怎麼瘋的,瘋了又為何會死,這些通通都沒有交代,郡守甚至都沒有出面,隻用了些銀子就擺平了這條人命。
衛家的宅子也并沒有挂上白幡,依郡守的要求,這場葬禮要一切從簡,所以衛府就辦得極為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