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宅正中放上靈台、點了幾盞香,靈台下面則鋪着幾個白色的蒲團。
門口并沒有小厮把守,衛家人臘月去了交州避寒,如今還沒能回來。宅中或許就隻有衛良書在,隻是等開春,他也得去京中太學了。
徐宜很輕易就地走了進來。背簍裡裝着幾束花,手中拿了兩盞紅燭。
“……你來做什麼?”
她正微微垂頭、合上門,手上的動作慢吞吞的。聽見這道聲音,她倏然間轉過身來。
“我……”女子的神色極其複雜,帶着些狂喜,像是失而複得似的。可等到她看清面前的人了,神色就複歸于寂淡。“我來為衛二娘子守靈。”
“不必了。人死,燈滅,徐姑娘不必為其守靈。這份心意就由在下代領了。”
面前的年輕男子聲音溫和細潤,沉斂着眉目安靜地拒絕她。
他是衛二姑娘的兄長,衛家的長子,衛良書。
若是放在之前,他是斷然不會拒絕自己的好意的。沒什麼其他的緣由,他的性子太軟了,相比起她夫君更要勝一籌。
隻是他現在如此決絕地拒絕,還是令她有些吃驚。禮儀備至、且謙遜溫和,更是給出了讓她無法辯駁的托詞。
徐宜歎口氣,末了說:“我在清河縣做零工的時候,與衛二娘子見過幾次面,我們還聊了許多。”雖然不怎麼愉快,見面總是針鋒相對、仇敵相向。
但人死如燈滅,黑洞洞的路上總是孤獨的。
葬禮從簡,宅上的白幡都不曾挂,想必紙錢也不許燒。那該多冷清啊。
衛良書仍是擋在她身前,淡淡地牽動唇角說:“……隻見過幾次面,那徐娘子與舍妹便隻是泛泛之交。”他特别地咬重了“泛泛之交”四個字,眼神略有不善地打量着她。
似乎下一秒就要問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安的到底是什麼心這些話了。
不怪衛良書這樣。
她之前與衛二姑娘實在不對付,衛二姑娘嫌她舞刀弄槍的不正經,她便嫌她目下無塵、可惡得很。
這樣的矛盾愈演愈烈,後來她們隻要相見就是無休止的争吵,誰都勸不過。以至于後來她與她兄長好上的時候,衛二姑娘來潑了她髒水,狠狠地數落了她一頓,還罵出“蕩.婦”之類的字眼。
徐宜自然不也甘心,這件事還鬧到郡守公子的府邸上去了。如今她才知道,那郡守公子不是什麼善茬。
……更何況她還棄了面前的年輕公子。他這樣冷淡反應就更加情有可原。
那時衛之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潑了她髒水之後,衛良書是站在她這邊的,徐宜從未看過他生那麼大的氣,就隻沉着一雙眼睛看着衛之,周遭的威壓瞬間就上來了。他嚴厲地懲罰了衛之,還讓她向自己道歉。
可她看見這些之後,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惶恐。于是她就斷然拒絕了他,并且沒有給出任何理由。
她也不能給出理由。
衛良書的眉眼長得與言三有三分相似,可聲音幾乎是一模一樣。她就是因為這個喜歡上他的,但後來她察覺到他身上真誠的愛意之後,就不敢上前了。
前面的幾位公子也是一樣的。要麼是眉眼相似,要麼便是皮相、聲音、性子……隻要他們愛上她,她就會脫身。
不一會兒,天光陰沉下去,烏雲聚攏,就要下雨。
衛良書沉沉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頸上,灼熱得快要燙出一個洞來。
徐宜攥緊了襟口,咬住下唇。不想局面鬧得太難看,要不還是走罷。
“那叨擾了。衛公子請節哀。”
話音剛落,前面那人就轉身走了,衣裳料子擦過地面發出響聲,聲音依舊冷淡,說出來的話卻讓她覺得不可置信。
“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