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艾麗早早來到洗衣房,洗衣房的蒸汽熏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她驚恐地發現牆角赫然多出了一堆小山一樣高的衣物,還有幾件女式睡衣,瑪莎顯然沒有打算對艾麗客氣,毫不留情地把科爾夫人和她自己的髒衣服也扔給艾麗洗。
艾麗跪在石闆上搓洗起毛的襯衫,洗衣房的蒸汽不停地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于是她不得不經常擡起袖子擦眼睛。也多虧了鍋爐房裡溢出來的蒸汽,艾麗一直沒覺得冷。
在這洗衣服可比在房間裡受凍好多啦。艾麗樂觀地想。
就在這時,瑪莎掀開布簾走了進來。
"今天下午不用洗床單了,"瑪莎用圍裙角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科爾夫人說新來的都得去上課。負責教你們的是格雷小姐,每周一三五的下午都記得去大堂上語言和算術課。"
艾麗把濕漉漉的袖子卷到手肘,直起身子"您之前說今天要洗三筐——"
"讓你去你就去。"瑪莎把木勺敲在搪瓷盆沿上,震得肥皂水濺出來,"帶上一支鉛筆,兩點鐘去大廳,科爾夫人仁慈才會給你上學的機會,别讓我看見你躲在鍋爐房偷懶。"
……
正午的陽光穿過積灰的玻璃窗,在黑闆左側投下一塊菱形光斑。
艾麗坐在最後一排,手裡攥着瑪莎給的半截鉛筆頭。她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孤兒院的孩子們還沒有結束午休。
終于要見到自推了,艾麗的心跳快得像被風掀動的晾衣繩,她懷着緊張又隐秘的激動,仿佛偷喝了一杯酸甜的果汁,滋味又不能與别人說。
陸陸續續有十幾個孩子進來了,可是裡面都沒有湯姆。
一個接一個的孩子進來了,艾麗一個個辨認着,但都不是湯姆。她的小小喜悅逐漸落空,最後變成了一種茫然無措。最後一個進來的是夾着教案的格雷小姐。
孩子們推搡着擠進長凳,一個紅棕色頭發的高瘦女孩拿着一根木棍,摸索着在她身邊坐下,眼看就要打翻了桌子邊上的墨水瓶。
"當心!"艾麗伸手去扶,藍黑色墨水已經順着桌縫滴在女孩的灰裙子上。
紅發女孩渾不在意地笑起來,"還好隻是一瓶墨水而不是别的什麼。"艾麗注意到女孩說話時,眼睛轉動似乎不太靈活。
艾麗剛要問,講台上的科爾夫人用尺子敲響了鐵皮講義夾。孩子們瞬間安靜下來,隻有一個高壯的金發男孩把木椅晃得吱呀作響。
"今天繼續學習乘法。"格雷小姐給每人發了一份講義,講義是用劣質的紙張和刺鼻的墨水印刷的,這就是她們的課本了。
格雷小姐的粉筆在黑闆上劃出刺耳聲響,"伊莉莎,七乘八等于多少?"
艾麗身旁的紅發女孩站了起來。
"五、五十六?"女孩的聲音像受驚的鹌鹑。
原來她叫伊莉莎。
"正确。"尺子轉向後排,"亞瑟,九乘七?"
一個棕發男孩站了起來,盯着講台上揚起的灰塵,"六十三。"
"還算不笨。"科爾夫人鼻子裡哼了一聲,"比利,到前面來演示六乘九加十的豎式計算。"
那個搖晃椅子的金發男孩踹開凳子,走上台,拿起碎成三段的粉筆頭吱吱嘎嘎地寫起來。
在他寫的空檔,格雷小姐注意到了艾麗這個生面孔,她努力表現得和善一些,微笑着和艾麗對視“瞧瞧,我們有了一個新夥伴不是嗎?”
“來,新來的小姑娘,走到黑闆前來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
艾麗被伊莉莎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她走上前來。
“大家好,我叫艾麗。”
艾麗清楚地在孩子們的臉上看見了困惑和不信任。畢竟科爾夫人還沒有把她介紹給其他人過。
“我是昨天才來到這的……”艾麗磕磕絆絆地說,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把打雜的事情說出去。格雷小姐注意到了艾麗的緊張,适時地打斷了她。
“歡迎你,艾麗。”然後,她格雷小姐看向了抓耳撓腮的比利和黑闆上塗畫的算式,她的臉一下子闆了起來。
“比利,6個9等于多少?”
金發男孩支吾着。黑闆上的算式顯然從這一步就出了錯。
“艾麗,你知道嗎?”
“是54,小姐。”艾麗有點猶豫,但還是很快回答了。她沒注意到背後比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不好看
“比利,就連新來的小姑娘都比你會算術!下課後來找我,帶上你的算術課本!”
……
一直到下課鐘敲響,艾麗都沒有在課堂上見到湯姆。
剛剛她問了伊莉莎,現在确實是1935年。可是湯姆會去了哪裡呢?難道他被收養走了嗎?
就在艾麗思索的時候,伊莉莎突然拉住艾麗的袖口。
"你要當心比利,"她壓低聲音,"他剛才一直在看你。"
艾麗一擡頭,正撞上比利憤恨的目光。
比利在經過時故意撞開了她的桌子,艾麗的鉛筆頭滾落在地上,薄薄的課本散落一地。
"新來的,"
比利用粗啞的聲音威脅着艾麗,鞋尖狠狠碾過艾麗的鉛筆,壯臉上的雀斑因為惡意而扭曲起來,
"你不懂規矩。但是沒關系,我會教你的。"
比利威脅完艾麗後揚長而去,留下艾麗呆呆看着地上的狼藉。
我有哪裡惹到他了嗎?
艾麗想了一會,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回答可能讓比利記恨上了自己。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擔心也是于事無補。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艾麗歎了一口氣,看了看面有擔憂的伊莉莎。
“伊莉莎,我幫你把裙子上的墨水洗了吧。”
伊莉莎默默地起身,把一隻手搭在艾麗肩上。
兩個女孩來到了走廊盡頭的盥洗室。艾麗蹲在台階上幫伊莉莎搓洗裙子上的墨水漬。
經過一節課的熟悉,她已經知道了伊莉莎的視力不好,自從伊莉莎6歲淋雨生了一場高燒後,看東西就隻能看見大塊的色塊而無法看清細節。也是因為這個,她的父母才會把她扔到伍氏孤兒院,畢竟這個時期的英國醫療條件極差,像她這樣的情況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
就在艾麗和伊莉莎檢查裙子上遺漏的污漬時,比利沙啞的嗓音混着回音飄過來。
"...就今晚...掃帚間..."
"萬一把他咬死了..."另一個聲音遲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