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鐘,六中保留金曲《緻愛麗絲》循環播放。
“……抱歉,是那天金澤在圖書館給我的。”陳淨儀垂了眼睛。
“你是說,給我的。”唐潮語氣聽不出感情,瞬間抽離情感上,他天賦異禀。
“是的。”
沉默。
夏末秋初,足球操場,驕陽似火。
秋老虎餓肚子,塑膠跑道上澆下油,滾滾熱浪做個漂亮的晚間單面煎蛋。
“我還當是什麼呢。”唐潮又笑了,不和善,也不自然,“你不問我?”
陳淨儀咬下唇,“問什麼?”
他微眯着眼,咬顆糖。
陽光十足貪嘴,舔着女孩手腕一圈瑩白的皮膚得寸進尺。換個站姿,爬上脖頸,經過下颚,落在唇珠上,伸舌咬紫色葡萄味甜糖,濡濕某一縷,銜進口中。
陳淨儀不敢看他。
這個模樣豔得很,女孩子眼尾帶鈎,他又添一輪硬骨,不存心已是人間風景。
唐潮卻不依。
他站着,陳淨儀坐着,他彎下腰,細白一根脖頸露在餘晖下,近距離逼迫陳淨儀仰起頭來看他,十六年的臉蛋,他總能添幾筆生彩。
陳淨儀咽一口口水:“比如說——”
他摸摸下巴,“比如說,我捐了多少錢走的後門啊之類的。”
大腦空白。
反應片刻後才理解他的言下之意,陳淨儀撓頭很疑惑:“所以那天,其實,你,你其實……”
語句支離破碎,思考一陣後仍沒有說出話。
“所以其實我并不是什麼默默僞裝自己深入基層的天才帥哥,”唐潮眨眨眼,這次笑的和善且自然,他又湊近,似乎很滿意陳淨儀每每此時屏住呼吸的緊張小動作。
家長開放日接近尾聲,食堂出口必經之地串起空中飄散叮咛的話語。
幾大棵桂花樹随晚風盡情釋放魅力,吹散一縷縷馥郁。
“當然帥還是帥的。”他點點頭道。
陳淨儀:……
“對了,傷口不要沾水,創可貼結痂之後就不要再用了。”他直起腰來,兩手插袋,目光放在男孩脖頸處的創可貼上。
陳淨儀摸一把頭發,“知道知道,我都知道。看不出來,你這麼在意身上的傷口?”
“我疤痕體質。”唐潮向前走。
陳淨儀皺起眉頭道:“不會吧,我可沒看到你身上有。”
空氣有一瞬凝固。
先笑出聲的是唐潮,後上前捂嘴噓聲的是陳淨儀。
“我沒看我沒看我沒看!”陳淨儀現場表演無能狂怒。臉蛋擰巴成一團。
像是抓住小辮子一般的唐潮在笑,“我又沒說,你這是狼人自爆。”
“我!沒!有!”陳淨儀把每個字都咬很重,臉上依然是抹不去的火燒感。
桂花被吹散,蒸在她紅莓臉頰。
打鬧間,她似乎觸碰到少女腰間,唐潮頓了頓。
掌心溫度,如天邊一團火燒雲,烙下印記。
或許是在腰間。
或許是在心間。
出乎意料,陳淨儀一下子洩氣般垂了頭,失了一身生動氣。
她咬咬嘴唇:“……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唐潮挑起眉毛:“你先說。”
“就是……”她垂着眼睛,看不清情緒,“你……你幫我減肥好不好?”
擡頭,是他從沒見過的小心翼翼和默默期許。
“我本來就算不上好看,臉太肉,不夠高,唯一能下點功夫的地方就是多瘦點。”
唐潮聽她說道,陳淨儀絞着雙手,語氣卻相當平靜。
像是内心獨白演練千百遍後的說出口。
他突然覺得荒謬。
Canzone那一晚小獸微微張出的肉爪子,拉下賀小滿時的果斷直覺,她分明是一步步破繭而出,怎麼一個傍晚的幾小時,一瞬就打回原形。
晚風吹過,唐潮聽到一把少女聲線:“陳淨儀,你是傻子嗎?”
驚詫在她的眼瞳裡折射出一層光亮,不知所措的咬起嘴唇,白生生的牙齒擠壓軟肉後,青白色總在野草莓色的深度渲染前出現。
“陳淨儀,看着我。”他縮進兩人間的距離,“陳淨儀,看着你自己的臉蛋。”
“告訴我,你得是多大一個傻子才能告訴我,這張臉不好看不漂亮?”
“唐潮——”
她被打斷。
“陳淨儀,你有雙很漂亮的眼睛,長睫毛,笑起來時會彎起小鈎子。你皮膚很白,曬太陽後會泛起淡淡的粉紅色。你的嘴唇很像我從前在植物園裡看到過的一種花瓣,也許是薔薇科,清晨時會有凝結的露珠綴在上面。”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她的漂亮嘴唇,一字一句地說。
“但我——”
她又被打斷。
“陳淨儀,你很漂亮。”逆光下,唐潮周身似乎鍍上一層金輝,“我會每天都告訴你,陳淨儀,我會每天告訴你這個事實,陳淨儀,你他媽的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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