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注意間,玉佩沾上的血液已經有些幹涸,隐隐有消失的迹象。
封希海還是原來那副樣子,深不見底又看不見對岸,盤旋中間的雲霧濃厚壓人,藏匿其中的驚雷永遠重複炸開的活動。
執念的聲音,在岸上鮮少能聞,季輕枝行走在地底,是躲不過的,哭哭笑笑,對他的辱罵或是抱怨,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現在沒有心思理這群東西,走得時間久了,無聊了會殺一片提提神。
他不記得自己滅了幾片成團的執念了,還是沒有感知到仙域的壓制力。
他還沒有到仙域。
他的妹妹又多了幾分危險。
想到蘇驚鵲,季輕枝忽然有些慌張。
妖域,所有的妖術都傷不了蘇驚鵲,無生的仙力碎片卻能夠輕松劃破她的身體。
季輕枝不知道是否仙域人也能輕易傷她。
他把法器給她,正是為了護她。心知靈雲硯在她身上,受到攻擊總會有靈雲硯護主,然他還是無法想蘇驚鵲渾身是血的模樣。
隻是在腦中過了一秒,季輕枝便感覺喉嚨被怪異的情緒堵住,因為窒息缺氧而無知覺地發抖。
他唯一的妹妹,不能流血,不能再丢下他。
“嘻嘻嘻,丢下你,不是你應得的嗎?”
“你那麼傷害又利用她,她已經丢下你了……”
執念想要趁虛而入。
季輕枝冷眼看它們在眼前飛過,指甲忽然變長,盯緊,擡手,猛地把這群東西刺穿。
盯着指甲上挂着的爛肉污穢,季輕枝愣了半秒。
這些東西,他從未想過髒了手。
隻是因為它們提到了蘇驚鵲,他便想不得其他了嗎?
執念暴出的肮髒實在令人作嘔,季輕枝立馬掐個法術淨身。
側眼看到凹凸不平的牆壁,季輕枝兀地失神,指尖放了上去。
指甲摩擦牆壁的聲音讓他回神,心底松了口氣。
手臂發麻的同時,一路積壓的情緒似乎終于找到了宣洩口。
已經摩擦出血的指甲還在不停地修複,繼續重複着延伸摩擦的行為。
忽然。
季輕枝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隔着光滑柔軟的布料,皮膚的觸感細膩又溫熱。
“哥哥。”
妹妹帶着擔心的呼喚在耳邊蕩開。
季輕枝眼前倏然清明,卻并未看見蘇驚鵲。
他閉眼,穩住心神,斷裂破損的指甲脫落後便停止生長。
指尖流出的血液在地上流淌,漸漸形成一副畫面。
看得出是蘇驚鵲。
和他自己。
蘇驚鵲瑟瑟發抖,這地方本來就陰冷,在季輕枝身邊更是仿佛抱着個冰川。
即便如此,看見季輕枝手指似乎有了反應,她慌忙握住,在一旁不停地喊他。
然而他隻動了半下,之後依舊一副死人狀态。
蘇驚鵲開始不停搓手,雙手合力掌心用力摩擦産生點不屬于這裡的溫暖,她用雙手捧住季輕枝的臉。
掌心溫度消失後,她繼續重複搓手,暖暖季輕枝的臉,脖子,手,傷口。
季輕枝定定看着那不斷變化的畫面,從臉到手心,身體一處處暖和起來。
“……”
他的妹妹,無意間畫出了他原來将要遭遇的情況。
他隻想着封希海地底比上面行走更為簡單,自大地以為封希海對他不會有多大影響,卻疏忽了越靠近仙域封希海對他的桎梏就更強大,所有的手段來制止大妖穿過兩域禁制。
倘若他一直悶頭走下去,恐怕最終會在這裡失去意識,被執念一點點蠶食掉已經冰冷的身體。
不會死,但會很痛。
季輕枝又盯着看了一會,看鮮血形成的圖案裡他的妹妹擔心又懊惱,兀而笑了一聲。
擡腳踩上去,鞋底抹壞了圖案。
耳邊清淨,眼前清明,大有一條找他妹妹的路可以走。
.
蘇驚鵲剛把手收回來,準備再來一次搓手取暖行為,一看季輕枝的身影竟然瞬間變得透明。
一瞬間,血液翻湧到頭皮,蘇驚鵲全身發麻僵住。
她不知這是什麼情況,但如果根據她看過的仙俠文,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怕季輕枝莫名其妙死了。
消失的速度很快,蘇驚鵲隻是稍一愣神,眨眼後便再也看不見季輕枝了。
與此同時,她感到自己在被一點點剝離這個地方。
消失不見得玉佩重新出現在手裡,帶着玉體的溫熱,原有的烈很不複存在。
直到拿着玉佩,重新出現在明亮的洞口,蘇驚鵲還是心神不甯,眼前始終回放着季輕枝消失的一幕。
眼珠亂轉無神,始終無法聚焦,看不清現在的場景,耳朵嗡嗡地叫,腦袋仿若針紮一樣難受。
她意識不到自己在發抖。
好似被人捂住口鼻難以呼吸,無端痛苦的情緒席了她。
自然,她就未曾注意還在洞口等待她的幾個老頭,一把年紀卻皆是淚眼汪汪。
蘭葉的表情最為凄慘,幹巴又布滿皺褶的臉上冒着鼻涕泡挂着兩行濁淚。
“乖囡囡,”他嘴唇無端端發顫,迫不及待前進幾步,張開雙臂,想要抱住蘇驚鵲,“爺爺可算見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