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獸當然不會回應她，它爪子上的力度毫不削減。

莺莺閉眼等待着自己被拍成一灘爛泥。

然而過了幾秒，想象中死亡前的走馬燈并未到來，反倒是溫熱的血不斷撲到她頭上，混着帶有林木清香味的口水。

她睜開眼謹慎擡頭，止不住訝異。

先是看到被尾巴纏住挂起來的蘇驚鵲，接着掠過她的身影，看到的是扒拉自己牙齒的妖獸。

妖獸的爪子鋒利，三兩下把自己的牙齒拔了個幹淨，滿嘴都是血，沒有吃人但勝似吃人。它小心翼翼地把拔下來的牙齒遞到蘇驚鵲面前，讨好味十足。

這下不會咬到她了。

蘇驚鵲松了口氣，但對妖獸自以為的讨好行為并不買賬，她掙紮起來:“放開我……”

突然，她的目光觸及到什麼，一時欣喜。

妖獸腳邊，正躺着一枚玉佩。

也許是因為剛才的動作，從它的毛發裡掉出來的。

她急忙眼神示意莺莺。

莺莺順她的視線看過去便會意，爬過去，正要撿起玉佩。

剛被噴到頭頂的血順着發燒落下來，正巧滴在玉佩中間，詭異地蕩起一圈圈漣漪。

忽然間，狂風大作，蘇驚鵲又身處一片白茫茫間。

她認得這裡——時空亂流，她幾個小時前還在這裡苦苦尋路。

隻不過走錯了。

蘇驚鵲大喜，她回到這裡，說明她還有機會。不知道這是為何，畢竟她隻看到靈雲硯沾了季輕枝的血，并未看到靈雲筆。

但總歸是好的，她有機會再來一次。她環顧四周，往前走不過幾步，便停下腳步。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躺在地上的妖獸，虛弱到難以呼吸，隻能低聲嘤咛。

兀地，一道鋒刃擦過小腿，隻感到溫熱的液體流到腳踝，并未感到疼痛。

反倒是身後的妖獸慘叫一聲。

蘇驚鵲慌張看去，隻見妖獸的小腿處被紮出一個洞。

殷紅的血滲入毛發，看起來不太顯眼

蘇驚鵲怔住。

她又走了一步。

又一道風刃，并不留情，刺破她的胸口，與她來時受傷的位置一模一樣，而她毫無痛覺，反倒是她身後奄奄一息地妖獸喉嚨不斷溢出嘶吼。

蘇驚鵲腦子裡有幾團記憶兀地炸開。

她并未重回時空亂流，這是季輕枝的記憶。

在見到她之前的記憶，被靈雲硯勾畫在她面前讓她看。

原來見面時，它身上的血，全因她而流。

那些記憶……蘇驚鵲從初到妖域開始，妖獸林身體千瘡百孔、封希海震碎五髒六腑，她經受的恐懼與疼痛全被他再次承受一遍。

包括她在時空亂流經曆的風刃，與空間變形壓縮帶來的疼痛，一一落到它身上。

蘇驚鵲皺着眉笑，怪不得她沒感覺到疼呢。

她轉身，迅速跑回季輕枝的巨大體型旁邊。

它的瞳孔狀态極其不穩定，看得出它十分難受。

但季輕枝為何會在時空亂流？

蘇驚鵲沉默地盯着妖獸巨大的瞳孔，裡面上映着一幕幕，皆是它曾經曆的。

一步步從凝凝的執念之地離開，因為痛苦而失去神智變成一隻隻知道飲血啖肉的妖獸，面對宋林澤時，心理湧起無盡的怨恨，皮肉一層層炸開。

妖們獸化後，妖力成十倍增長，即便是在封希海，宋林澤也難以應對這樣一隻發瘋的妖獸。

到最後，蘇驚鵲隻看到宋林澤扭曲的表情，和被咬碎的骨頭，肉渣從妖獸的嘴角掉落，被爪子一腳踩碎。

蘇驚鵲忍不住捂住嘴，原來是這樣。

她又看到，妖獸吃了其他的小妖，面對莺莺的眼淚時，忽然停住張嘴的動作，落荒而逃，躲在妖域神樹下。它的脊背詭異地聳動，接着轟然破裂，脊骨有意識的伸出，在空中緩緩撕開一道口子。

那是時空縫隙。

原本他要以神魂俱碎為代價打開的時空縫隙，在獸化之後，一樣想着打開。

蘇驚鵲見妖獸拖着龐大的軀體，一點點鑽進了縫隙，，它在裡邊橫沖直撞，在尋找什麼，無數的風刃紮在它的身上，鋒利地風刃削掉毛發，穿透骨肉，血液黏在毛厚重的皮毛上，帶出一路血痕。

它未曾停下。

蘇驚鵲看不下去了，她抱住妖獸的腦袋，用力蹭着：“吱吱，停下，我不看了。”

妖獸聽話地閉上眼睛，過了些會才睜開，眼珠清晰的倒映着蘇驚鵲的動作。

“吱吱，這個時間不好，你沒有我，我沒有你，讓我走好不好？”蘇驚鵲深吸一口氣，蹲下身盯着它一會豎起一會圓潤的瞳孔，安撫地揉揉它的腦袋，跟它鄭重承諾:“我不會丢下你，我隻是要去找個更好的時間再見你。”

妖獸倦怠地眨眨眼，瞧蘇驚鵲保證的模樣，忽然伸出舌頭舔了一口蘇驚鵲的手心，舌頭上的倒刺故意露出來，刺得她手心微麻。

它在抗議，它不信。

它已經被丢下過一次了。

而它馬上就死了，它隻想讓蘇驚鵲陪它一會。

哪怕幾分鐘。

它死了，她可以去找她原來要去的時間，找到那個時間的自己，助他救他。

那便不會再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