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個人選擇,我沒有權力幹涉。”在确認了他話語的可信度後,靳理又垂下眼去,淡淡道,“我進入聯邦最高法院之後,諸事諸言皆曝于衆目睽睽之下,恐難再有動作。”
“這是自然。因此我問的是:你感不感興趣。”蕭翊文向前傾身,将手肘撐在了桌面上,托着下巴,語氣裡又帶上了一點蠱惑般的笑意,“無論如何,此次你遇襲的罪魁禍首雖然意在除掉阿卡多塞,但是他們一定會介意阿卡多塞告訴你的内容。你如今身在高位,他們未必敢冒那麼大風險直接對你下手,但你将面對的自然不是明晃晃的……威脅。來到夏爾德,你就得分辨清楚這裡的風向和洋流的走向,靳大法官閣下。”
靳理仍無動于衷。他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平靜地搖了搖頭。
“多謝勸誡,不過我覺得蕭律師未必有這麼好心。格林斯頓大學訴艾薩克案一案即将在格林斯頓州最高法院開庭,但勝算微小。将此案上訴至聯邦最高法院是你們最後的把握。蕭律師所求的,該不會是我手上的調卷權吧?”
“此言差矣。”蕭翊文笑道,話語之熱絡,似乎此前他倆并沒有發生任何争執,隻是進行了一場朋友之間再普通不過的寒暄。“閣下初來乍到,對夏爾德的人情風物未必了解,恰巧本人還算熟悉。您的調卷權不需要由交易獲得,我有把握讓格林斯頓大學訴訟案被你們九位審理。當然,既然都坐在這了,讓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
靳理颔首,示意自己洗耳恭聽。
“您也知道,信息是這個時代最昂貴的商品之一,我也不好說我給您共享的信息、人脈是免費的。這就太虛僞了。我自然有我的訴求,一方面,您貴為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和您的合作裡,我自有辦法獲得我想要的報酬。至于另一方面……”
蕭翊文站起來,俯下身去,笑意盈盈地在靳理耳邊抛出了他的條件。
他話音剛落,靳理霍然擡起頭,鋒利的目光恨不得要将他剖開,瞧瞧這人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庸俗把戲。蕭翊文如願品嘗到了靳理難得的一瞬震驚,嘴角的笑也多了幾分得逞後的真情實感。
兩人僵持不過幾個呼吸,蕭翊文卻清晰地聽到大法官閣下的氣息逐漸平穩了下來。他眯了眯眼,為對方的情緒控制能力感到意外。等他坐回座位上,靳理面色雖有不虞,但開口時聲音仍無明顯變化:“倘若剛才我錄了音,明日我就可以起訴你騷擾甚至是猥//亵,蕭律師。”
“您清楚我威脅不到您。”蕭翊文優雅地攤開手,“性隻在涉及權力時才會展現其壓迫的一面。即使你把這件事暴露出去,聲名狼藉的也隻會是我,而不是一位終身任職、極難被彈劾的大法官。既然如此,這筆交易您拒絕與否都不吃虧,不是麼?”
“況且,我想您以後需要我的地方,遠不止一起格爾特爾案。”他彎了彎眼角,狀若無意道,“既然您想委托我幫您做事,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總得冒一些風險,付出一些代價。您意下如何,大法官閣下?”
靳理的眼神始終定在他身上。他沒立刻回答,鏡片後的黑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我同意。”
得到答複,蕭翊文卻微怔了一下。一瞬詫異過後,他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但如果我信不過閣下的信譽呢?”靳理說,“蕭律師,你的檔案裡有整整17次蔑視法庭。在參議院的這十五年,似乎也沒讓閣下洗心革面。”
“我蔑視的不是法庭,而是人,大法官閣下。”蕭翊文漫不經心道,“有些人仗着擁有行使權力的資格,便敢自诩為制度本身,您不覺得荒謬麼?至于您信不過我,我也不意外。勞駕,您的手腕伸過來一下。”
大法官閣下冷哼了一聲,依言将右手擱在了桌面上。或許是今天他見識的出格行為已經太多了,這動作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蕭翊文握住了他的手腕,指尖輕輕一動,将一份文件通過傳感器傳了過去。靳理謹慎地選擇查收後,發現這竟然是剛才他們對話的錄音。
“一份禮物,作為你我合作的信物。”蕭翊文慢條斯理地收回手,又撚了撚指尖,回味了一下殘存的溫度,“如果您覺得我威脅到了你的地位,我相信您知道該怎麼使用它——當然,在此之前,我也希望您能告知我一聲,好讓我有些公關的準備。”
“你倒是有誠意。”靳理說,“但醜話說在前面。閣下要是敢……違背我的意願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情,您的人身自由,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悉聽尊便。”
“既然沒有什麼需要繼續聊的,我就先告辭了。”靳理顯然不想繼續在這跟他糾纏,不等蕭翊文反應,便站起來整理着裝。離開前,他在桌邊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這位前參議員。“蕭參議員,你曾在确認聽證會的結尾問我,我會不會對阿斯特麗德的死亡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蕭翊文擡起頭,毫不回避地直視他的眼睛:“那麼,閣下的答案是?”
“我的所作所為符合法律,也符合我作為法官的職業道德準則。”靳理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很抱歉,但我不會為不屬于我的錯誤負罪。”
“……瑪汀娜·帕爾米耶裡真該聽到你的回答。回見,靳理大法官閣下。祝我們……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