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或許你也發現了，萊文的問題不是所謂‘訓練’可以解決的。”他說，“也正如你所說，他并沒有太多的試錯機會。‘經驗’始終是重要的，這絕不隻是法庭經驗。在人生的前十分之一就匆匆忙忙完成學業而忽略自己的生活可不完全是好事。他有自己的想法，就讓他試試吧。”

“自從他來了夏爾德，他就有點心神不甯。”齊格林德斟酌道，“尤其是去了最高法院之後。”

“因為靳理吧。他應該很……敬佩這位老師。”蕭翊文順口回道，又看似客氣地給她塞了一小碟佐酒零食，“不過，學姐，雖然我不知道什麼原因讓伯倫先生得到你的關心——無論是想起了你年輕時的光榮歲月還是純粹看這小孩比較順眼——我認為有些事情我們的讨論是沒有必要的。”

齊格林德歎了口氣，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把話題拽回了母校的八卦上。對自己所了解的部分信息進行二次加工和價值判斷是一種人類共通的愛好，正當齊格林德細數校友會捐款的表面功德背後抵消了哪些高等研究院的缺德事時，蕭翊文發覺自己接到了一個緊急通訊。他禮貌地從學姐口中那個堪稱贖罪券販賣現場的“慈善晚會”裡暫時告退，走到室外的露台上接起了這條通訊。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面的記者女士開門見山：“米沙說你處理完格林斯頓訴訟案，要來基夫羅什州？”

“是有這個打算。”蕭翊文從她難得嚴肅的語氣裡察覺到了不尋常的味道，“怎麼？你要給我送點業務？”

“的确有個活要請你幹，不是我的。”簡言簡意赅道，“你要有空的話這兩天去見一下道格斯，他指名道姓要見你。”

蕭翊文頗為無奈道：“就算是要把我送去克朗代克找新開拓地，也得先給我通個氣吧？”

“你知道崔曼案吧？”伍德沃德說，“安東尼那個沒帶腦子上班的，把沒審清楚的稿子放出去了，現在加裡格勒的好大人們要告我們诽謗。”

“有所耳聞。”

“我記得你有基夫羅什州的律師執照？當初你幫米沙的母親打過案子。現在因為某些原因當地的律師們對這一委托避之不及，格林斯頓訴訟案這幾天也該出結果了，所以道格斯想跟你談談。”

基夫羅什州屬第八星區，是該星區曾經的首府，雖說是一片資源豐富的開拓地，但說它宜居屬實是有些昧良心了。

“……好吧。”蕭翊文思索片刻，又道：“不過，你總得告訴我到底是哪位大人物找你們麻煩？夏爾德郵報雖然在紅州不那麼受歡迎，但想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被人找茬，甚至找不到一個本地的律師。”

簡·伍德沃德冷笑了一聲。“基夫羅什州警察局局長安德烈·布萊斯。如果你對這個姓氏不太熟悉的話，他的母親名字叫瓦蓮京娜·瓦倫汀諾芙娜，基夫羅什州前任衆議長。”

挂了通訊，被甲方包攬了接下來幾個月行程的蕭律師歎了口氣。雖然已經離開了聯合宮，但他仍覺得有些東西冥冥中仍在追着自己。他把相關事宜轉發給在外自行活動的莊女士，讓她幫忙拟進行程單裡。等他揣着手溜達回同事們所在的包間，一眼便注意到了正在微弓着身子和齊格林德請示的萊文·伯倫。

見他回來，齊格林德如獲大赦般站起身，擺擺手：“他們就交給你看着了，我也得去處理一下自己的事。”

蕭翊文聳了聳肩，轉過頭來，向猶猶豫豫但沒有離開的實習生遞了個疑問的眼神。

“蕭老師。”萊文見狀，小心翼翼地說，“等判決結果出來之後，我向托恩老師申請了多兩天的假期，在夏爾德逗留。”

“不錯，你需要我給你寫一份夏爾德遊覽觀光指南嗎？”

“啊？哦……”萊文的神情更糾結了，“感謝您。不過，我更想冒昧地問一下您，除了拜訪最高法院，有沒有什麼其他可以拜訪大法官的辦法？我給靳理大法官閣下準備了一份禮物，離開夏爾德之後我大概沒有機會再親自見他了。”

“從禮節上，給大法官辦公室提交申請是最穩妥的辦法。”蕭翊文說，“你有什麼顧慮嗎？”

“我想，在工作時間因為我的私人事務打擾靳理閣下并非明智之舉。”萊文聲音更低了，“或者如果有辦法通過物流或是别的方式把禮物送到他本人手上也行……”

他話音未落，卻聽見身邊的前輩不明意味地笑了一聲。

蕭翊文摩挲了會兒手腕上隐藏的通訊儀，不緊不慢道：“從法學院畢業這麼多年，我都不太記得自己曾經讀書時的大多數老師……你的确是有心了。”

“讓您見笑了。”實習生回答，“我剛進法學院時實務老師大多覺得我能力不足，是靳老師牽線給了我機會，讓我去給某個公益組織的法律顧問當助理，陰差陽錯也就有了幾次上庭的經驗，才有幸接得住托恩老師的橄榄枝。”

遠離校園已久的律師隻是饒有興緻地聽着，待他一口氣傾訴完自己的感激之情後，蕭翊文眯起眼，說：“想來靳理大法官閣下對你也是有知遇之恩，你有心惦念，這是好事。巧的是，我恰好有私人渠道可以聯系你老師。”

萊文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不過基于回避原則，得等判決結果出來以後再說了。”蕭律師豎起手指，笑眯眯地道，“萊文·伯倫，相信你未來值得他的提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