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這個給你們。”把兩人送到提前定好的住址後,米哈伊爾審視了片刻這棟略顯破敗的三層住宅,随手便給自己的好哥們和正準備開門下車的莊女士各甩了一條密鑰——那是他家莊園的通行證。“我剛才就想問了,你這回怎麼訂到郊區來了?夏爾德郵報在加裡格勒的工作室在列夫街區,從這兒到列夫的車程也有差不多一個小時呢。”
“你再看看地圖?”蕭翊文掀開“毛茸茸”的“屁股”,把他們的行李拽了出來,沖他使了個眼神,“往西北方向看看。”
米沙聞言,連忙打開車載的導航系統,往右下角下拉了一點,終于從腦海裡挖出了一個熟悉但剛才沒有注意到的地名:葉蓮娜湖。
“……崔曼的私宅離這确實不遠,但那地方已經被加裡格勒警方封鎖了。你住這交通不便,再說了,你給夏爾德郵報打官司,往兇案現場湊是什麼回事?”
“當然是為了方便查驗事實。”他的好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诽謗和言論自由中間的界限相當模糊,但無論如何,之後都少不了在所謂‘事實’上糾纏。”
謝苗諾夫家的少爺揚起了眉毛,顯然對此不予苟同。他聲稱此舉為沒苦硬吃,但還是略帶嫌棄地替他們把行李送進了屋子裡,替他們調試好了房屋的家居系統,還貼心地把自己車上的寶貝存貨——幾瓶基夫羅什特産高濃度酒留在了這裡。在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把這間住宅銳評了個遍後,終于心情舒暢地揚長而去,回加裡格勒大區的市中心上他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班去了。
引擎聲消失後,空氣裡一下子寂靜了下來。基夫羅什的氣候常年嚴寒,他們所住的地區原先是加裡格勒規劃的度假地,熱量自腳下土地深處掩藏的環境調控模塊升騰逸散,許久未經打理的花園土壤濕漉漉的,草葉夾雜其中,像地毯斑駁的針腳。蝸在一角的庭院設備金屬光亮的表面也蒙上了一層霧一樣的鏽蝕和灰。放眼望去,越過俨然的屋舍,遠處錯落的山岩便被簡單的黑白填充。除了這兩種顔色,這顆星球上其他的色彩都是人為添加的。
哪怕有溫控系統,兩人仍從鑽入衣物縫隙間的空氣中感受到了不可小觑的寒意。蕭翊文搓了搓手,撐開了門:“先進去吧,很久沒來基夫羅什了,難怪能在這地方活着的人的血液裡都是酒精。”
“那米沙留下的酒……”
他餘光一瞥,那兩瓶木盒裝着的伏特加正以一種與它的價值不符的姿态七歪八扭地倒在壁櫥裡。
“給它扶起來,先找個地方立着放。”蕭翊文随意道,“總不能明天去見我們的當事人時,見面還得先請人喝一杯吧。”
待兩人各自整理完自己的行李下樓,家務系統已經把他們未來幾個月的落腳點打掃得煥然一新。留在客廳茶幾上的智腦正源源不斷地吐出全息紙頁,在桌面上壘出高高一摞。莊淼簡單翻閱了一下,笃定地道:“是昨天發給道格斯主編的清單内容。”
“真不錯。加裡格勒大區工會的人有回複嗎?”
莊淼遲疑了一下。片刻後,她決定實話實說。“回複了,但是内容不算很友好。”
“……夾帶了多少基夫羅什粗口?”
“這倒也沒有。他們的意見大概是那篇廣告将崔曼案與工會和加裡格勒警局的矛盾并列提起,有将崔曼案引火到工會身上的意思。對此,那位回複我信件的女士認為……呃,工會沒有和布萊斯局長一起對夏爾德郵報提起诽謗訴訟,已經很給安東尼主編面子了。”
蕭翊文聞言,從自己的通訊信箱裡翻出了莊淼抄送自己的那封回信,饒有興緻地領略了一下基夫羅什重型礦産工人工會文員那直白不拘的文筆。
“不過,莊女士。”他若有所思道,“你說高勒甯·崔曼作為一個商業代表,跟重礦工人工會能有什麼交集?”
“……目前來說,據我所了解的資料,我隻能看得出他們跟加裡格勒警局都有點龃龉。崔曼的後院死了個人,并且警局在沒有走完流程的情況下私闖民宅收集證據;重礦工人工會以前跟加裡格勒警局有過暴力沖突——但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那麼,道格斯之前給我們的說法是,這篇刊登在郵報上的廣告,是由基夫羅什州的工會和一些勞工組織購買并投放的。但是,按照重礦工人工會的說法,他們對這篇廣告的投放并不完全知情,哪怕這篇廣告旨在替他們呼籲拒絕暴力執法,提高工人待遇。”蕭翊文的食指又開始不自覺地敲打起了桌面,“恐怕明天會見安東尼主編時,我們的第一個要搞清楚的問題,就是這篇廣告到底是誰投放的,又出于什麼原因要把工會也拽出來當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