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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生命之源。
這句話在沙漠裡更是體現地淋漓盡緻。
一個人倘若不喝一滴水,極限下最多能夠存活七天,而在大沙漠裡的高溫酷熱之下,這極限又要大大減少。
隻怕不到三天,便已要脫水而死了。
畢竟人世間再高的武功,也無法和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楚留香很早之前便知道這個道理。
畢竟他從前生活在海上,海上生活的人面對大海洶湧澎湃的無窮偉力,總是心懷敬畏的。
現在,他又深刻體會到了另一種與大海截然相反的偉力。
沙漠需要的敬畏一點不比大海少。
白天熱得令人恨不得把皮都剝下,晚上卻冷得可以血都凍起來,山丘霎眼間就可能變為平地,平地霎眼間就可以變作山丘。
等到暴風雨起時,整個城市都可能被埋在沙漠裡,再加上那要命的水,據說沙漠每個時辰裡,都至少有十個人要被渴死。
現在,楚留香就快要渴死在沙漠裡了。
楚留香進入沙漠的時候本已做好了萬全準備。
他的好朋友姬冰雁,當年在和他分開後,就到了沙漠,不出五年,就成為沙漠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大的富翁。
這一次姬冰雁就陪他一起進了沙漠。
還有他們的另一個好朋友,胡鐵花,以及姬冰雁請來的向導,一個被稱為石駝的男人。
但沙漠不是做好準備,便可以任由馳騁的樂園。
這樂園裡不僅有不知何時會突然而起的風沙塵暴,還有神出鬼沒的沙匪,便是偶然遇見的路人也随時會生起歹心。
更何況,他們已招惹上了這沙漠裡最恐怖的女人。
——石觀音。
水囊被劃破後。
楚留香等人隻能依靠石駝在沙漠裡尋找水源。
但他們辛苦地挖了一個多時辰後,沒有見到水源,隻挖出一點溫熱的沙子,于是他們将沙子含在嘴裡,拼命吮吸着沙子的水分。
水,雖然少得可憐。
但對一個快要渴死的人來說,已足夠救命了,他們努力挖掘,拼命吮吸。
晚上,他們就睡在這微帶潮濕的沙坑裡。
他們很少開口說話,因為說話不但浪費精力,也浪費唾液,這兩樣東西在他們看來,已幾乎是和生命同樣珍貴。
楚留香仰躺着望向低垂的夜空,目光深沉。
他是個心裡很能藏得住事的人,善于以笑容來掩飾自己内心的情緒,在外人看來無論遇到什麼事他總能樂觀鎮定地從容面對。
但他确實是個凡人,一個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會擔憂,會焦躁,會牽腸挂肚地想念。
“你在擔心蓉蓉她們?”
胡鐵花突然出聲問道,無論楚留香掩藏地多好,但總是瞞不過他這個從少年時便結伴闖蕩江湖的好朋友。
“隻怕她們還沒事,我們就已先死了。”
有人冷冷地這麼接了一句。
會這麼說話的當然不是楚留香,而是姬冰雁。
他這個人向來和他的名字一樣,有時一張嘴便冷的人凍成冰,毒的人想給他灌一碗啞藥下去。
在這種境況下,提死當真是晦氣得很,胡鐵花對他也不客氣,張嘴便罵道,“死公雞,你當真是個死公雞。”
楚留香歎了一口氣,算是中斷了他們兩個的鬥嘴。
他淡淡答了一聲,“……是。”
大約一月前,楚留香終于回到了他的大船上。
帶着一肚子未解的困惑和滿心煩躁,這是頭一個他明明揭開了謎底卻反而更不痛快更令他疑惑的案件。
江湖上那些關于此事的紛紛擾擾的消息,他更是一概不想聽。
不管是對于他的贊譽,還是對于那人的貶低。
楚留香本是想回到他的大船上好好歇息一番的。
以及,找紅袖打聽一下消息。
然後,一個更大的噩耗又降臨了。
無論何時,隻要他回到船上就備好美酒佳肴等待他的三個姑娘,竟突然從這艘船上不翼而飛了。
船上多出了一捧黃沙。
沙堆裡還埋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楚留香湖邊盜馬,黑珍珠海上劫美。
黑珍珠,是黑珍珠把蘇蓉蓉三人劫走了。
楚留香不知道這個之前還和他合作調查劄木合之死的小子是出于什麼原因這樣做,但三個美麗的姑娘落入敵人之手不得不令人揪心。
楚留香正是為此一頭鑽進了大沙漠裡。
姬冰雁冷靜的聲音響起,“我看你的心事可不止這一件。”
“老臭蟲,你絕對還有事瞞着我們。”
就連大大咧咧的胡鐵花聞言都這樣說,他還壞笑一聲,“而且,絕對是和女人有關的事。”
他們兩個确實是太過了解他了。
楚留香苦笑一聲,“有一個沒徹底解開的謎題一直困擾着我,不過,胡瘋子,你這話可就猜錯了,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胡鐵花頗為不敢置信。
“不可能,我不可能猜錯,你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一定是因為女人,而且一定是一個你很喜歡的女人!”
“你的确猜錯了。”
這肯定的回答卻是出自姬冰雁,他的聲音聽來總讓人像是冬天裡突然一盆冷水澆下來。
姬冰雁道,“不是女人,就是男人了。”
胡鐵花翻了個白眼,“死公雞,你這向來不多話的人怎麼偏偏在這時候還說什麼廢話。”
姬冰雁不理他,淡淡道,“是七絕妙僧,無花吧。”
雖然那件事才發生不久,雖然姬冰雁居住在蘭州城這樣偏遠的地方,但這件事确實如一石驚起千層浪,在江湖上傳的沸反盈天。
就連姬冰雁都有所耳聞。
甚至,“有人曾在我耳邊說過一個消息,妙僧無花的身影曾在沙漠這邊出現過,他身邊的确帶着一個女人。”
“什麼?!”
胡鐵花驚地都差點從沙坑裡坐起來,要不是他實在沒力氣了,他四年來都窩在那間小酒館裡,消息閉塞得很,還真不知道此事。
不過就算是他,也曾聽過名滿天下的七絕妙僧之名。
胡鐵花驚奇道,“這樣據說是神仙般的人物,竟然為了一個女人私奔叛出師門了嗎?這佛子竟然還是個癡情種嗎?”
“不,他不是私奔。”
楚留香冷靜的聲音否認了胡鐵花的猜測,“無花絕不是這樣的人。”
姬冰雁淡淡道,“看來你之前查的那件案子還有隐情。”
楚留香沉沉道,“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其實不止疑惑,還有憂心。
他想着想着,不禁喃喃出聲,“無花,無花……”他現在在哪兒呢,又在做什麼呢?他來到大沙漠裡又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