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岔道幽深曲折,零落的水聲中飄來一縷琴音。水滴沿着鐘乳石蜿蜒而下,在石台上砸出清脆的回響,與那琴音交織在一起。隐約能聽到有人用西河口音唱着:
“笑神仙,笑迷癡,家家供香火,日日笑嬉嬉……”
唱腔缥缈,在石壁之間來回撞擊,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楚明筠腳步一頓,臉色微變。
他追着江臨進入了右岔道,想要趁着他和宋清和分開,徹底解決此人。
沒有想到……楚明筠開始興奮了起來。
這個姓林的不簡單。
他是沖我來的。
這首乃是西河舊曲,楚明筠聽自己的父親唱過。就知道他不是無緣無故提到西河林氏……
既然如此,那他死的更是合乎情理。
石壁逐漸收緊,頭頂的岩層也壓得更低。蜿蜒的地下河在腳下彙聚成一道窄流,水聲漸響。
“九天十地誰看管,多少愁眉和淚眼……” 歌聲在洞穴中一次又一次回響,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突然,一道寒光沖着楚明筠而來!楚明筠猛地後仰,一柄重劍擦着他的鼻尖劈下,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那高大劍修的身影幾乎填滿了整個甬道,猙獰的面容在微光中若隐若現:“抓到你了。”
符箓瞬間炸開,金光照亮了整個空間。無數鐘乳石在光芒下投下詭異的陰影,而就在這些陰影之中,暗器破空而來!楚明筠連退數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石壁,寒意順着脊椎爬上來。那使暗器的男修如同藏在暗處的毒蛇,每一擊都直取他的要害。
河水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楚明筠的衣袍,冰冷刺骨。他看清了坐在上遊石台的撫琴之人,咬牙道:“林道友這是何意!”
江臨手中琴音不停,石壁上的水珠随着琴聲震顫,他繼續唱:“隻聞一個向隅聲,那讨悲心作笑臉……”
楚明筠熄了身上的神光,避免成為活靶子。
“但教四海都懼忻,大家一笑滿乾坤。” 江臨手下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也唱完了這首歌。
他随意地撥弦,淡然說道:“楚道友幾次想殺我,我總要有些表示吧?”
“你可以乖乖受死。” 黑暗中,他閃身躲進一處巨大的鐘乳石後,心跳如鼓。四周水聲潺潺,讓他分不清敵人的腳步聲。每一塊凸起的岩石都可能藏着那個使暗器的殺手,每一處陰影都可能是劍修蓄勢待發的方位。
“别躲了,楚道友。” 江臨聲音閑散,琴音卻如跗骨之蛆般追着楚明筠。“束手就擒吧,我和你不一樣,我暫時不會殺你的。”
冰冷的水珠不斷滴落在楚明筠的頸間,他咬緊牙關,屏住呼吸。江臨還在說話,聲音的方位很好确定,但那兩個幫手……楚明筠的手指摸上符咒,冰涼的符紙已經被他的手心捂熱。
幫手……高大的劍修。楚明筠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追我的人和你是一夥?你們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猛地探出身,幾道寒冰符破空而出。符咒在空中劃出青色的弧線,直奔琴聲傳來的方向。果然,就在他出聲的瞬間,一串暗器“嗖嗖”釘在他方才躲藏的地方,石屑四濺。
江臨的琴聲依舊悠揚,絲毫不為所動。鐘乳石的陰影中,楚明筠看到幾縷銀絲在琴弦上流轉,那是靈力即将爆發的征兆。江臨說道:“論起關系來,你應該叫我一聲五哥。林家我們這一輩,我排行第五,你姐姐排行第六,你應該是第七。但是既然你姓楚了,那叫我表哥也行,七郎。”
“你果然是林家家主遺腹子?!”楚明筠在黑暗中摸索着換了個位置,腳下卻不慎踢到一塊碎石。石子落水的聲響在寂靜的洞穴中格外清晰。
“是啊,沒想到吧。”江臨的聲音陡然冰冷,琴音裡的殺意再也遮掩不住。“你母親楚修元和你父親林毓淵處心積慮滅了林氏滿門,但是我居然活下來了,而且來報仇了。可惜,你父親已經死了,你母親龜縮在天符閣已經幾十年不出門了。隻能拿你下手了。”
管他什麼表哥堂哥,今天都要死。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父親一直很記挂林家的。” 楚明筠一邊說,指間五雷符已經開始閃光。就在這時,一道淩厲的劍氣劈開了他身前的鐘乳石!碎石飛濺中,那高大劍修的身影幾乎貼着他的面門。
“東家!你别和這個慫娃廢話咧,先動手抓人啊!”劍修的聲音在狹窄的洞穴中轟鳴。
江臨輕笑一聲,琴音驟變。無數道靈力凝成的絲線在空中交織,如同一張巨大的蛛網,每一根琴弦都閃着寒光,随時可能割裂血肉。楚明筠被逼得連連後退,一不小心踩入齊膝的河水中,冰寒刺骨。
“伯母和你多年來下落不明,我們一直在找你。” 楚明筠試圖拖延時間。
“哦,那我要多謝你咯。” 江臨笑道。
江臨比想象中難對付。
楚明筠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有人過來。他捏着符箓,心裡有了計劃。
楚明筠換了個話題:“你進入這個秘境,就是為了設局抓我?”
“這不顯而易見嗎?”江臨的聲音裡帶着譏諷。
“所以你故意和宋清和你侬我侬,也是為了誘我入局?”
“那是……” 江臨的話剛說出口,立刻拐了彎:“你多嘴了。” 一道淩厲的琴音,如同實質的刀鋒斬出。
就在這時,一支明亮的人型大蠟燭出現在轉角處,瞬間照亮了整個局勢。
“呃...!”楚明筠被琴音擊中,一口鮮血噴湧而出。他原本就生得極美,此刻唇邊染血,面若白紙,一雙鳳目半阖着,狼狽中反而平添了幾分凄豔之色。他跌跌撞撞地撐住石壁,嘴角還在不住地淌血:“清和……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