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離得太近，溫聽總覺得他下一秒會探出身子，将長臂伸過來給她一拳。

她讪讪一笑，縮着脖子說：“抱歉，但是你有點吵。”

張洲瞥了她一眼，他習慣了在深夜練琴，忘了隔壁新搬來的鄰居，這會兒自認理虧，關上了窗戶。

隔壁再也沒有電吉他的聲音傳出來，溫聽睡得迷迷糊糊時，幻聽到什麼東西一下一下砸到陽台上，她來不及深究就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晚上扔出去的瓦片已經被人悉數奉還。

“……”

酷熱夏天無法磨滅男生們活力，隔壁幾乎每天都有小夥伴登門玩耍，二樓房間鬧哄哄的，到晚上才能安靜下來。

溫奶奶好幾次鼓勵溫聽過去交朋友，都被溫聽以寫作業為由拒絕了。

直到南安職高報道那天，溫聽終于推着自行車出了家門。

溫奶奶早些天将這輛老古董翻出來，再度翻新。溫聽爸爸留下來的這輛車年歲久遠，要論輩分的話，溫聽該叫它叔。

這輛比張洲的車笨重許多，車輪胎直徑大，車身也高出不少，好在刷了新漆，車身锃亮，就像新買的一樣。

溫聽體格小，坐上去費了點力，再擡頭，張洲已經背着黑書包騎出十米遠，藍白色校服吹得鼓起來。

小北港2号爆發出張奶奶的怒音，“你給我等一下聽聽！”

張洲：“……”

不能不聽奶奶話的少年一個急刹，左腳心不甘情不願地踩地。

他也不回頭，修長的手指搭在車把上敲了又敲，聽到後頭的溫聽哼哧哼哧跟上來，這才重新出發。

等騎出了小北港，張洲說：“先去接個人。”

“好的。”

張洲率先左轉，進入巷子口，一個體型稍寬個子稍矮的男生正踩着自行車踏闆整裝待發。

張洲響了響鈴，“走了皮蛋。”

叫皮蛋的男生注意到後頭的溫聽，小眼睛亮了一個度，“哎，洲哥，這誰呀？”

“鄰居，這學期轉到南職的。”

皮蛋哦哦一聲，跟在兩人後面出發，等穿過了小巷進入馬路，他立刻騎到溫聽邊上。

“妹妹，你以前是哪個學校的？”

溫聽不太習慣如此親昵的稱呼，先是報上了大名，這才說：“以前是紫薇高中的。”

“不僅是普高，還是南城頂尖普高啊，那你怎麼會轉來南職，在那邊壓力很大嗎？我聽說要學好幾門課嘞。”

溫聽點頭，“嗯，壓力大。”

“哦哦，普高轉來的話是去沖本班吧，我的教學樓就在你們對面，汽修2班，你随時來找我玩。”

“好的。”

騎行二十分鐘不到，南職的校門出現在眼前，溫聽跟着兩人騎入校門，停車落鎖。

南安職高比紫高小一些，四棟教學樓都刷成赤紅色，每層有廊橋連接，沖本班的教學樓在最左邊，聽皮蛋說，這棟教學樓是全校最有學習氣息的地方。

溫聽跟在張洲後面，分開時禮貌地跟皮蛋揮了揮手。

沖本實驗班，擁有通過對口高考升入本科的機會，但南職師資力量有限，每年無數學生學破了頭，升本數量依然少得可以忽略不計。

去年是升本數破紀錄的一年，一個班有九位學生成功魚躍龍門，而其班主任李安也順理成章成為了奇迹教師。

溫聽跟着張洲走進4班時，還有無數家長堵在門口跪求把孩子換到李安門下。

“各位家長，為了保證公平公正，分班是孩子們高一的時候由系統自動分配好的，我也無權改變。”

好不容易送走家長，李安清了清嗓子，“大家應該都聽說了，上一屆高考班，我帶出了九個本科生。”

“原本我是要去帶高一新生的，但是領導認可了我的能力，希望我繼續為學校創造神話，所以，你們今年的班主任換成了我。未來這一年，我希望你們孜孜不倦……”

李安激情澎湃說完了對新高三的展望，又點了溫聽的名字，“新同學，你起立自我介紹一下吧。”

料到了這項流程，溫聽還是有些緊張，“大家好，我叫溫聽，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她坐下時，許多目光都注視了過來，有一部分，盯着她耳後的助聽器打量許久。

李安将溫聽安排在前排，她的新同桌叫做魏書桃，是個活潑主動又會講話的女生。

“溫聽，你耳朵上那兩個好酷好獨特啊，不過學生會可能會把這個當成耳機？”

“謝謝。”

溫聽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誇獎，導緻她鬼迷心竅，全然忽略了後半句話。

想不到真會被魏書桃說中。

學生會檢查在課間進行，戴着紅袖章氣勢洶洶走進班級，領頭那位男生嚴肅地說：“同學，在校期間不得使用耳機，你違反了校規，請摘下來。”

魏書桃想幫着解釋，又怕傷害到溫聽，避重就輕說：“同學，你搞錯了，這不是耳機。”

領頭的男生根本不信，“胡說，我剛在隔壁班查到一個跟她款式一模一樣的耳機。”

溫聽的助聽器款式比較落後，耳背式的确跟現在的耳機模樣有些像。

“請摘下來。”打頭的男生又重複了一遍。

此刻，全班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這裡，班級門口甚至還站了幾個隔壁班的同學。

場面焦灼，時間成了慢倍速，秒針的走動格外折磨人。

溫聽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紫高的教室裡，等她說出自己的殘缺，長得完整的人會立刻嘲笑出聲，并對着她的耳朵指指點點。

再過一段時間，惡語會發酵成打罵，仰仗獲得聲音的工具會被人生生扯出來，扔到地上，然後踩在腳底下。

在紫高，她被欺負了兩年。

溫聽破罐子破摔，心想着就讓學生會當作這是耳機，把它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