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回小北港時,夕陽在天際搖搖欲墜。
家家戶戶的煙囪裡冒出炊煙,三三兩兩的鄰裡在家門口閑聊,聽到自行車的聲音會熱絡打招呼。
“囡囡,長這麼大啦,你小時候我抱過你的!”
“你奶奶一天到晚跟我們宣傳你多漂亮,這麼一看确實長得水靈哩。”
溫聽不得不停下來聊幾句,還未到家就被張洲追上。
他的車鈴是分開的兩聲“叮零”,正催促溫聽給自己讓道。
溫聽把自行車推到路邊,擡眼就見到男生握着車把閃過。
烏黑的短發被吹開,露出光亮的額頭,他抿着唇,雙腿随意踩着踏闆,夕陽橙色的霞光落在他背上,恣意熱烈。
許多人與他搭話,他都答得簡短含糊,壓根不在乎禮不禮貌。
溫聽回到家,離開飯還有半小時,她幹脆卸下書包,把折疊桌搬到屋外。
溫奶奶問她:“今天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我交到朋友了。”
溫奶奶蘋果肌都笑了出來,“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你沒有玩伴,那在學校裡多無聊呀!交到朋友就行!”
“對了,你和張洲是不是一個班?”
溫聽點頭,“是。”
“你們倆還真是有緣。”
溫聽沒再接話,拿了碗筷坐下來。
溫奶奶做了兩葷一素,挺對溫聽的口味,她胃口大開吃下去半碗飯。
小北港2号的兩位鄰居沒搬到外面吃,不一會兒,張奶奶端着一隻碗出現了。
她賊兮兮湊到溫聽跟前,“阿洲也愛吃鲈魚,小氣得要命,這是我搶過來的,給聽聽吃。”
“謝謝奶奶。”
“不謝不謝。”張奶奶功成身退。
再看碗裡,是條淋了湯汁的魚尾巴,附帶一大塊魚肚皮上的肉。
晚風送爽,順便将張洲那句怒氣沖沖的話送到溫聽耳朵裡,“張小花,我的魚……”
張小花是張奶奶的名字,聽起來他怒氣不小。
溫聽偷笑。
第一天報道學習任務幾乎為零,溫聽陪奶奶唠了會兒嗑才回房間。
剛攤開書吸收了五分鐘知識,擱在桌上那隻半死不活的手機忽然亮屏。
是溫聽爸爸打來的,溫聽接通打開免提,“聽聽,你吃晚飯了伐?”
“嗯,剛吃好。”
“在鄉下還住得慣嗎?奶奶給你房間裡裝空調了嗎?”
“住得慣,空調已經裝了。”
“學校怎麼樣,還可以嗎?你長大了,要有分辨事物的能力,都說職高亂得很,你要遠離壞學生,和成績好的同學親近些。”
這樣的話語溫聽聽過無數遍了,她垂眼嗯了聲。
溫聽爸爸繼續叮囑:“你和奶奶要是哪裡需要用錢就告訴我,我直接轉給你。”
“好。”
那頭依稀傳來女聲,溫聽爸爸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
“聽聽,既然你住鄉下了,那你在這邊的房間,我和媽媽想改成弟弟喜歡的風格。”
溫聽有一個小三歲的弟弟,是父母在得知她的聽力缺陷不可逆後,決定養育的第二個孩子。
溫聽爸爸說:“弟弟一直想要屬于自己的房間,這幾天一直吵着要重新裝修……那作為補償,爸爸給你發個紅包怎麼樣?”
“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溫聽爸爸的紅包很快就發了過來,六十六塊六毛六。
溫聽收下,摘掉助聽器,迫使自己專注于書上的内容。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溫聽這會兒心不在焉,很快就被手機吸引了注意力。
Z:【我明天請假。】
Z:【上學自己去。】
溫聽鴨:【好的。】
*
清晨,溫聽剛騎出小北港就和皮蛋迎面撞上。
皮蛋笑得很憨,一個勁跟她招手,“妹妹!”
“張洲今天請假了。”
皮蛋十分自然熟:“我知道,我不是等他,我等你呢。”
他騎在溫聽身後保持小段距離,嘴上一刻不停,說還是上學有人同路的感覺好,不用擔心騎着掉進溝裡沒人幫喊救命。
“妹妹,你吃早飯沒,校門口有家包子鋪巨好吃!”
“我吃過了。”
“那你陪我去買一下呗,就五分鐘,我帶進教室吃。”
溫聽答應了,随口問:“你不知道我年齡,為什麼一直喊我妹妹?”
皮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你肯定比我小,我被學校留級,讀了兩年高二,今年才好不容易升上高三。”
“為什麼留級?”
“考試老挂,還老違反校規。”說着,皮蛋長歎一聲,“哎,我真該死啊。”
忏悔罪行時是很虔誠的,但人确實死性不改的。
從包子鋪出來,溫聽看着他往嘴裡塞了隻包子,又将早餐袋塞進書包,拉鍊一拉就往教學樓去。
适逢新生入學,這幾天查得嚴,教學樓兩側分别站了兩排學生會檢查,皮蛋被攔住,“同學,你身上一股包子味,進教學樓不能帶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