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黎默特意把窗簾打開一道縫隙，讓外面的光透進來。

細長的銀白色月光照進房内，房間變成幽藍色，像是深海的顔色。

這裡已經不是那個關了燈之後，像躺進棺材裡一樣的漆黑地下室了。

黎默一開始住進地下室的時候，也會害怕，太黑了，也太安靜了，安靜得天花闆的滴水聲落下都會有回音，在他的心間蕩出恐怖的聲響。

每次一關上燈，黎默便竭盡全力去尋找一點人類活動的聲音，确認自己不是一個人活在這個地球上，他并沒有很孤獨。

如果夜裡實在太黑太寂靜了，也沒有人類活動的聲音，黎默便會打開遊戲，看看他的主角，今天他的人生又發生了什麼。

隔着手機屏幕，他的主角在好好生活，吃飯、睡覺，交朋友。

看着主角平淡且幸福的日常，黎默瞬間就被治愈了。

就算地球隻剩下黎默一個人類，他也不會孤獨了，因為還有他的主角陪着他。

黎默躺在柔軟舒适的床上，掏出手機點進遊戲，依舊還是熟悉的“五周目開啟中”界面，隻能看過往的遊戲記錄和遊戲CG。

黎默随手點進遊戲CG界面，從四周目的遊戲CG往前翻，翻到三周目的主角帶領小隊離開副本時，光從正面照射過來，主角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極其通透，溫暖又充滿了希望。

今天，他遇到了一個眼睛和主角很像的人。

那位遲先生。

黎默在現實裡也很少見一個人的眼睛可以這樣清透好看，像小時候買的玩具熊的眼睛，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睛裡，好像也變了個樣子，變得明亮起來。

仿佛隻要對上這雙眼眸，就可以暫時不去想現實裡的困苦，躲進那雙溫暖的眼眸裡，不管自己有什麼幼稚的想法，對方也會縱容他。

就像黎默非要玩指紋鎖一樣，遲先生還陪着他玩。

想到自己今天丢人的樣子，臉頰熱度降不下去。

黎默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圈，從靠近門口的那一側滾到靠近窗的一側。

這張床大得足以容納兩個成年人，他再也不用擔心腿會伸出床墊，隻能蜷縮着身子睡覺了，現在就算他平躺伸直雙腿，也完全綽綽有餘。

黎默坐起身，想去客廳倒杯水喝。

他腳尖點地，去尋拖鞋。原以為會觸碰到冰涼的地面，但最先碰到的卻是長毛地毯，然後便是那雙長着天使翅膀的綿拖鞋。

即便是在他原來的家，也沒有在床邊放置地毯的習慣。剛才黎默去洗澡之前，這裡還沒有地毯，應該是遲先生給他放的地毯，大概就是怕他像現在這樣要起床，但是赤腳會碰到冰冷的地闆。

遲先生是個貼心的人。

黎默去洗澡的時候，遲先生還考慮到他的綿拖鞋不适合沾水，于是給他拆了一雙浴室拖鞋，洗完澡出來再穿回原來的拖鞋，這樣就不會把水漬弄得滿地都是了。

浴室裡面還放了好幾瓶不同味道的沐浴露和洗發水。據遲先生說，是朋友送的喬遷禮物，他在這邊不會住太久，一個人也用不完，讓黎默随意使用。

但這說不定隻是為了讓他安心使用的借口，畢竟誰的朋友會送這麼多瓶沐浴露和洗發水？用幾年都用不完。

黎默擡起手臂，嗅了嗅手腕，一股柑橘調的沐浴露氣味，香香的，格外好聞。

本來黎默打算用那瓶已經拆開使用過的沐浴露，但是他又想到，萬一遲先生不喜歡自己和他的味道一樣呢？

遲先生的情商很高，說話做事都十分妥當，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有種靠譜成年人的成熟穩重。

黎默聽過一個說法，如果每次和對方交談，都覺得身心愉悅，如果不是遇到靈魂伴侶，那多半就是對方在向下兼容自己。

向下兼容……那會很辛苦吧。

黎默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想去客廳倒杯水喝，卻看見廚房那邊的燈還亮着。

已經深夜，客廳和走廊的燈都關了，隻留下廚房吧台頂上的暖橘色燈光。

吧台前的高腳凳轉向背對着他，筆記本電腦的屏幕還亮着，廚房裡傳來水流倒進杯中的細微聲響，和壓低了聲音的說話聲。

“嗯。不用過來，等我回去簽。遲家那邊不用管，公司業務與他們無關。”聽起來是在談公事，聲調平淡，有種特别的冷漠，這種冷漠是确信事情能順利推進的笃定，是從容的自信，很符合黎默想象中的商業精英形象。

如果黎默的人生軌迹一帆風順，或許他的未來會和遲先生一樣，成為讓人向往的可靠大人。

隻是……黎默垂下眼眸，不去想那些“如果”。

他故意弄了一點動靜出來，以免自己走到客廳會吓到正在打電話的遲先生。

果然，在他關上房門的時候，遲先生講電話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具體事宜，明天的會議上細談。”

黎默的腳步在暖橘色的燈光前頓了頓，走進光裡，瞄了一眼廚房裡的男人。

遲昱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左手邊的咖啡氤氲着白霧，袖子半挽，露出流暢的手臂線條，垂着眼簾用手機回複信息，暖色調的燈光在他的身上顯得更加柔和，長長的睫毛随着餘光裡光影的變化，也跟着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