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遲昱擁入懷裡的瞬間,黎默感受到了不屬于自己的體溫和氣味,那樣溫暖,那樣好聞。
像是在風雪中行走的旅人終于找到了安全的小屋,在壁爐旁邊坐下,又被主人遞過來一杯熱茶。所有堅硬的防備,不得不承受的風霜,都被這一杯熱茶融化。
黎默鼻子一酸,竭力忍住要掉落下來的眼淚,卻又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他用腦袋抵着遲先生的肩膀,任由眼淚掉落在地闆上,不讓自己的眼淚弄髒了遲先生的白襯衫。
男人一語不發,隻是笨拙地輕拍黎默的後背,顯然他也沒有安慰過别人,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沒有被吓到。”黎默聲音哽咽,埋着腦袋不肯擡頭,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太丢人了,不敢看遲先生的表情,怕他會笑自己。
遲昱頓了頓動作,順着黎默的話,給他找好了借口,說:“那是眼睛不舒服嗎?是不是我剛才突然開燈,照到你的眼睛了?”
黎默攥着拳頭,小幅度地點頭。
“客廳的燈壞了,我去買了新的燈回來。”遲昱失算了,他看過門口的監控,黎默周末送外賣會晚一些回來,一般要晚上七八點才回到住處。
遲先生不是去約會。黎默用袖子快速擦掉眼淚,視野終于清晰,也看見他提着的那個大袋子,裡面是一個裝着燈具的盒子。
“我可以幫忙嗎?”黎默伸手勾住袋子的提手,他們的手指隔了一段距離,擡眸望向遲昱。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克制而疏離,這種“客氣”輕微地刺痛了遲昱。
剛才抱住他的時候,他也不願意向自己靠近,而是用腦袋輕輕抵住他的肩膀,兩人的中間好像有一堵遲昱看不見的空氣牆。
“當然可以。”遲昱松開了手裡的袋子,将它交給了黎默。
黎默提着袋子回到客廳,用手機開了手電筒,開始拆盒。
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隻是屋内光線不足,有些昏暗。
遲昱換好鞋子,從玄關走進來,步伐不似平時的輕快,反而多了一些沉重。
以遲昱對玩家的了解,他說沒有被吓哭,就是沒有被吓哭,沒什麼好撒謊的,那他為什麼會哭?是在外面工作的時候受了什麼委屈嗎?
遲昱看着手腳麻利拆盒的黎默,覺得現在并不是聊這個話題的好時機,而且如果他想要告訴自己,剛才在見到他的時候就會說了,現在不說……
或許他們的關系還沒到可以訴說煩惱的程度。
遲昱從工具間搬了一張梯子過來,登上梯子,先把原先的舊燈具拆下來。
黎默舉着手機,用手電筒功能給遲昱打光。
外面的太陽終于下山了,客廳裡的餘晖像退潮的潮水,一下子暗了下來,隻餘黎默手裡的手電筒最為明亮。
遲先生的手指修長好看,指甲修剪圓潤,手指關節處透着一點粉色,他拆下一顆顆裝飾用的棱狀水晶球,球體碰撞時發出沉悶的聲響,搖晃間在光中折射出絢麗的光彩。
黎默的心神卻不在他手中的水晶球,而是被遲昱所吸引。
他在黑暗裡,望着唯一的光亮,就像觀衆在舞台下,看着舞台上熠熠生輝的明星。
“你以前也換過燈嗎?”黎默問。
遲昱把水晶球拆下,放進袋子裡,繼續拆下一顆水晶球,動作娴熟。
“換過啊。”
“之前聽遲先生說家裡會請保姆,我以為這些小事情應該會請人來做?”黎默和遲先生相處久了,也能察覺到他的家境肯定不差,無論是他表現出來的教養,還是吃穿用度,都不像是會委屈自己的人,肯定被養得很好。
遲昱垂下眼眸,底下的燈光太刺眼,看不清拿着手機那人的神色。他攥着那顆水晶球,緩緩開口:
“我高考那年,爸媽找到了他們的親生兒子,為了不礙着他們親生兒子的眼,把我送國外去了。那邊請人修理的人工費很高,能自己動手的,就盡量自己動手了。”
黎默眼皮跳了一下,這麼狗血的事情,他以為隻會發生在遊戲裡。
他的主角二周目就是真假少爺裡的假少爺。他的父母比程序設定好的機器人還像機器人,隻知道工作,從來不關心主角的生活,連他被家裡的傭人虐待,每天都吃不飽都不知道。
每次主角吃不飽飯,黎默都會買道具,給他送去面包和牛奶,還有新鮮的水果蔬菜,畢竟是長身體的時候,當然要吃飽吃好。
小時候的主角很容易心軟。
某天主角終于要向父母告狀了,傭人便哭着求他,說自己隻有這一份工作了,老公還生病住院,不能失去這份工作,主角又忍了許久,忍到他知道傭人離婚了,而且還年薪三十萬,才終于跟父母攤牌。
經過此事,他的父母也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改變,隻是補償性地給主角打了一筆巨款。
當時才上小學的主角,又有什麼地方是需要花錢的呢?
後來,他的父母年紀大了一些,事業穩定下來了,又想要從主角身上得到養兒子的“情緒價值”。
主角在學校念書念得好好的,突然被家裡人叫回去給他爸過生日。
同樣是打錢,主角沒準備什麼生日禮物,于是給他爸打錢,他爸覺得被嘲諷了,當着衆人的面打了主角一巴掌,從此主角再沒過過生日,無論是家人的,還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