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昱看了他一眼，說：“不算喜歡。但是架不住有人喜歡送我牛奶。”

黎默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其他意味。

别人送，遲先生可以不喝啊，現在又買這麼多牛奶做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黎默心裡有點别扭，連帶着開始讨厭口不對心的遲先生了。

“大概是因為我當時還在長身體吧。”遲昱又補了一句。

長身體？那應該是遲先生小時候的事情了。黎默分析起遲昱口中的那個愛送牛奶的人是誰，大概率不會是那個“某人”了，畢竟那個“某人”并不富有，送不起。那就是長輩了？

黎默頓時原諒全世界。

遲昱挑選完牛奶，把手裡的購物籃往黎默面前遞，說：“你也在長身體，這些牛奶是買給你喝的。”

黎默的腦子想要拒絕，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接過遲昱手裡沉重的購物籃——哪怕遲昱遞過來的是黎默最讨厭的榴蓮，他也會接過來。

遲昱像是猜到他會拒絕，豎起食指，說：“當作你今天幫忙一起換燈具的報酬，不可以拒絕。”

既然遲先生都這麼說了，黎默再拒絕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黎默提着購物籃，把拒絕的話咽了下去，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電池也一起結賬吧。”遲昱站在收銀台前，示意黎默把電池一起放進購物籃裡。

黎默搖了搖頭，攥着那排電池，說：“這個我付。”

遲昱眼神探究，但也沒有堅持，結了賬，等店員把商品裝進購物袋裡，提着裝滿商品的購物袋到門口等黎默。

黎默遞出電池，終于花掉了那筆讓人心情不爽的打賞。

便利店門口，遲昱将購物袋放在店門口前面的長椅上，翻找着什麼。

黎默走近，正想詢問。

遲昱轉過身，将手裡撕掉包裝的奶酪棒遞到了黎默的唇邊。

濃郁的奶香竄進鼻子，黎默下意識張嘴，咬住了奶酪棒，甜味滑入舌間，味蕾綻放。

黎默含着奶酪棒，略帶困惑地看着遲昱。

“收下我的賄賂，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情？”遲昱雙手插進兜裡，試探性地向防備心極強的玩家邁出一步。

空氣中充斥着香甜的氣味，就連夜晚的冷風都吹不散。

便利店招牌的燈光從遲昱的身後照過來，他的影子輕盈地落在黎默的身上，遮住了他直面強光的視線，替他擋住了吹過來的冷風。

“什麼？”黎默拿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奶酪棒，心想就算沒有這個“賄賂”，遲先生想問什麼，他都會告訴他。

遲昱定定地看着他，問出了那個惦記了一晚上的問題：“今天為什麼心情不好？”

晚風靜了，黎默的心跳空了一拍。

遮蔽月亮的雲霧散開，銀白色的月光散落一地，照在遲昱的身上，也照在黎默的身上，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那些隐秘的，被壓抑的委屈，本來可以很好地藏在心理防線背後，卻在遲昱的一句關心中，肆無忌憚地蔓延生長，跨過防線，伸出牆外。

某一瞬間，黎默想要撲進遲先生溫暖的懷裡，向他訴說自己的委屈，坦白自己的脆弱，忏悔自己的卑劣。

可是那樣的話，他在遲先生的面前，就是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孩，是需要小心翼翼呵護的玻璃樽裡的玫瑰，是一個陰暗的麻煩精。

他也想要像遲先生一樣，當一個成熟穩重的大人。

那些沉重的過去沒必要和對方分享，他不想從遲昱眼裡看到同情，也不想讓遲昱覺得他麻煩。

黎默低下頭，咬着奶酪棒，借着含糊的聲音掩飾自己的哽咽，嘴裡的甜蜜也變得發苦。

“都過去了。”他像大人一樣，雲淡風輕地提起自己的傷心事。

溫熱的掌心落在黎默的腦袋上，然後突然揉亂了他的頭發。

黎默正要擡頭，又被遲昱擁入懷裡。

那人不給他任何反抗和拒絕的機會，給了他一個結實又溫暖的擁抱。

黎默怔了怔，随即心髒便熱烈地跳動起來。

好像不會遊泳的人掉進池子裡，窒息感淹沒鼻腔的瞬間，被人撈了起來。

晚風帶來遲昱略帶笑意的聲音，他說：

“笨小孩，不許裝大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黎默，在我這裡，你有任性的權利。”

這是他第一次喊黎默的全名，顯得那樣鄭重，好像在和他做正式的約定。

黎默感覺自己得到了成人世界的豁免權，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原來，他也可以當任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