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起眼的客棧房間中,裴翊靜靜地躺着,幸好那匕首塗的并非劇毒,且中毒不深,醫者已做了處理,隻等他醒來。
幾個時辰過去,夜已深,燭火映出的光影明明滅滅。他就那樣安靜地躺在那裡,隽清坐在旁邊望着他,像望着天邊明月。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心中有一塊地方默默地生出新芽,在角落裡滋長。他對她來說,如兄如父,如師如友,很多時候她也分不清,她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仰慕、依賴,還是……
可他們之間畢竟隔着太多的東西,有如清塵濁水,她甚至不确定那些似有若無的關心與扶助,究竟隻是馭下的手段,還是真的待她有所不同。她害怕自作多情,害怕逆風執炬,害怕生出貪婪妄念,就什麼都失去。
年久失修的窗被風吹開一條縫隙,她起身輕輕關上窗子。裴翊有了些意識,感知到光的明暗,風的吹拂,也察覺到有人在身旁,本能地警覺起來。
隽清回到榻邊坐下,順手想替他掖掖被角。
裴翊耳中辨出那人靠近,驟然發力扣住伸過來的手,将她拖将上榻,壓在身下,掐住她的脖頸。
在目光相接的一瞬,眼中的冷酷瞬間消散,頸間的手失了力,空氣仿佛凝滞。
片刻後,隽清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怯生生地說了一句:“大人你弄疼我了。”
他這才意識到,她的手腕已被他箍出一道紅印,這個姿勢,實在很是不妥,連忙松開手,閃身一邊。
隽清起身,理了理并不亂的鬓發,“掌司你醒了,大夫已經看過了,那匕首淬的毒就是普通的毒,已經解了,養好傷口就無礙。”
“現在外面什麼情況?”
“阿布利稽沒去應卯,屍身已經被發現,不過兵器上有青雲司徽紋,府衙還沒有聲張。”
裴翊看看四周,“這不是醫館吧?”
“我擔心玄灲在暗,我們在明,醫館太過顯眼,便另找了處偏遠些的客棧。”
裴翊點點頭,隽清問道:“大人是如何看出阿布利稽有異的?”
“他看到徽紋時的眼神,明顯不是第一次見到,我從前總不願意相信,其實,一件紛繁複雜的事情,如果毫無頭緒,倒不如看看既得利益者都有誰,他從前隻是我爹手下的參軍,資質平平,如今已經是一方大吏了。”
“那個酒坊是我們的人?”
“隻是線人,他們盯到我們不在的時候,阿布利稽出門了。”
他說完,披好衣服下榻,打開房門觀察後,喊來小二要了紙筆。
幾日後,二人穿着官服站在一座高台上,天邊傳來海東青的嗥鳴,裴翊取出短哨,吹出獨特的哨音,海東青聞聽,盤旋後向下俯沖,穩穩地落在二人身旁的木樁上,過路的百姓哪見過這架勢,紛紛稱奇,又不敢靠近。
從海東青的利爪上取下綁着絲線的信箋,是玄武閣閣領張玄度的回信,裴翊看過後遞給隽清,隻見那信上寫着——
“墨離草,傳聞生于極北流鬼國,可入藥,過量有劇毒。”
這時,郢州府衙的人來了,他們知道青雲司有人來到郢州,刺史身死,不敢怠慢,一直在等他們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