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回答:“理解,無妨。”
張玄度聽他這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就知道這已經是禮貌了,插話打圓場,“帶來的兵馬藏在城外,随時聽候差遣,現已查明那個死在七星嶺的茹壽與明炎交往甚密,似乎是他的暗線。明炎身為冶官,這麼多年對這個私礦不可能毫無察覺,如果他早與玄灲勾連,那茹壽或許是他們之間傳信的橋梁,但他們接連死于非命,猜測是明炎與玄灲之間生了什麼龃龉,被滅口。”
“王術是本案的突破口,理清了來龍去脈再收網。”裴翊又說:“勞煩言都統派人盯着王術,看他平日交遊可有特别,”又吩咐符昶和隽清,“你們去查慧娘和胡山。”
符昶問道:“掌司懷疑蕭決嗎?”
裴翊沒有回答,他知道如今已經無法全然相信任何人,解明弗、阿布利稽、明炎、慕祈,玄灲将郢州和王城攪得雞犬不甯,郢州府衙或許不是全都黑,但已經無法保證誰一定是白的,隻是如果現在連素有賢名的蕭決都覆沒,真替從前裴都督的浴血奮戰歎惋。
王術搖搖晃晃走進府裡,像是丢了幾分魂魄。
慧娘剛好在院裡,見之頗為不解,“老爺這是怎麼了?”
他望着慧娘,又好像望着虛空,在他今日在鋪子中偶然發現一張字條的一刹那,他知道這一生的榮華結束了。
他木然走進庫房,關上門,慧娘在外面隔着窗子隻看到他打開一個個深鎖的櫃子,取出一些東西,在火盆裡付之一炬,最後捧着一個小箱走出來,遞給慧娘,“這個你收着吧。”
“什麼呀這是?”慧娘邊問邊打開盒子,裡面竟是滿滿的金銀珠寶,詫異地看向他。
“你帶着銀錢,快走吧。”
慧娘追問:“為什麼要走?”
王術擡頭看看天空,“日子到頭了。”說罷一步步挪回屋中,跌坐在椅上,長長地歎息。
隻見慧娘跟了進來,“老爺不一起走嗎?”
王術搖搖頭,“我走不了了,能走一個是一個吧。”他的目光轉到旁邊靜靜放着的那個金步搖上,“那個你若喜歡也拿走吧,是古夫餘的東西,能換點錢。”他盯着那步搖,目光空落,“唉,世事曆來如此,繁華轉眼成空。”
“到底出了什麼事?”慧娘握住他的手。
“聽話,别問了,換個地方,換個名字,好好過日子吧。”
慧娘并不着急走,來到王術身側,“老爺,你看你頭發都亂了,我再給你梳梳頭吧。”
王術苦笑,拍拍她撫上鬓邊的手。
高隽清戴着幕離行走于晨間的街上,時辰尚早,街上人不多,但她的目标,隻是那一個人而已。
胡山早早便出了客棧,往城外的方向走。此時城門處倒是很忙碌,一早進出城的人不少,胡山忽然快走幾步,被一個過路的馬車擋住,隽清心中暗呼不好,加快腳步追上去。
果然,馬車過後,哪還看得見胡山的身影?
前方是官道,兩側是樹林,她索性摘下幕離,向樹林裡快步尋去。
沒走多遠,她看見胡山背對着她站着,毫不躲避,似乎在刻意等她。她從腰間抽出軟劍,隻見胡山緩緩轉過身來,“高大人,原來是你啊。”
“你和慧娘是為誰效力,蕭決嗎?”
胡山朗然一笑,“這整件事情跟蕭都督沒有半點關系。”
“你們來此是因為那個鐵礦吧?”胡山走近幾步,“那個鐵礦正是為玄灲所控,王術是替他們幹髒活的。”
“你們到底哪邊的?”
“哪邊都不是,你信嗎?”
“你引我來此何意?”
“我知道你們是為此案而來,也隻有你們才能徹查此案,王城之中還有他們的人,你們要小心。”他話音剛落,隻聽箭矢之聲疾至,他拔刀抵擋,連連後退,朝隽清喊道:“走!”
二人邊擋邊退,歹人未曾現身,箭矢卻也未曾斷絕。
胡山的小腿中箭,隽清回頭看見,斬斷箭,拉他起來,避到一處密林之中。
隽清想要撕布條給他包紮,他制止了她,隻說:“姑娘,有人留給慧娘一本賬冊,你們會想要的。”
“在哪裡?”
“慧娘已經告訴過你了。”他因疼痛而滿頭薄汗,臉上卻帶着一絲釋然,“慧娘是個可憐人,别為難她。”
他忽然向後推了一把她的肩,“快走!”自己迅疾起身朝着剛剛箭矢的方向奔去。
裴翊剛用過早飯,便見符昶匆匆而來,說隽清不在房裡,還沒等他們去尋,隻見隽清推門而入,風塵仆仆。
符昶一眼看到她手上沾的血迹,“你受傷了?”
隽清聞言一看,“這不是我的血。”轉頭對裴翊說,“胡山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