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的白雪覆蓋大地,隆重的薩滿雪祭應時而至。
薩滿教信仰萬物有靈,笃信神明,北地先民在這片隆冬冰雪之地開拓、生息,雪落大地,滌蕩人間,祭拜冰雪之神,祈求來年草沃花香、田業繁盛、狩獵豐盈。
人們相信薩滿為人與神間的使者,雪祭的地點向來由德高望重的老薩滿蔔定。今年雪祭在東牟山下舉行,用聖雪修築起雪壇,松枝彩門,飾以木質獸頭柱。冰台綿延排開,用以盛放祭品、山果、糕點。
藍天、白雲、高山、雪原,巍峨而瑰麗,壯闊而昂然,分外莊嚴肅穆。
大武藝帶領臣民聚于台下,台上的大薩滿戴着雪神面具,神帽垂下彩穗,身着五彩神衣,腰間綴有小鏡、銀鈴,下身後側飾以飄帶。大薩滿将族人收集而來的聖雪遍撒雪壇四處,手敲神鼓,口唱神歌,小鏡與腰鈴相擊作響,飄帶四飛,好似沙場之上的勇士,與天地交流,祈求風調雨順,天降恩澤。
儀式結束後,王族會舉行一個小型宴會,宗室臣工列席,百姓們可以自由地進山林狩獵,于雪中遊戲。
宴會舞樂也頗為應景,舞者皆着彩衣,戴着木質面具,跳着古老的靺鞨舞蹈,旁邊的樂師則戴着金色狐型面具,面具兩側垂下彩穗,奏出悠遠的樂曲。
樂舞正至激揚處,衆人津津有味地欣賞,不料一名舞者趁人不備,忽然一松手,手中神鼓掉落,繼而擡起手臂,對準正在喝酒的大武藝射出一枚弩箭!
有禁衛大喊:“保護聖王!”大武藝身邊的禁衛風一般反應,将大武藝圍在正中。
眼見弩箭飛至,千鈞一發之際,一團青影掠過,隻見一名本在旁吹奏笛子的女樂旋身揮出手中樂器,那笛子飛旋幾圈一把彈開那支箭,又回到女子手中。
女子摘下金狐面具,正是喬裝衛護的高隽清。
刺客見未得手,取出靴中暗藏的短刀沖來,高隽清迎上前去,自“笛子”尾端拔出劍刃戒備着。
那人功夫狠辣,前面的禁衛顯然不敵,徑直便對上隽清,刀劍相斫,“铮”然一響。
隐藏在百姓中的其他刺客也已卸下僞裝,紛紛沖将上來,将衛護力量沖散。真正的百姓們吓得四散奔逃,場面頗為混亂。
對了幾招,隽清就發覺那人的功夫其實遠在她之上,但奇怪的是,幾處落于下風之時,那人的殺招力道便稍減,作為一個刺客來說,這實在是奇怪。
因思索狐疑而略略分神,正被那人抓住招式中的空隙,一掌擊中她左肩,不受控制地向後滑去,還未待她收勢,便被身後一人攬住腰背,反手推到安全之處,回神定睛一看,來人正是裴翊。
裴翊拔出刀來迎向那人,仿佛帶着凜霜之意、風迅之疾。這兩人才是真正棋逢對手,刀光折射出冰雪之氣,晃得人眼花缭亂。
眼看禁衛解決掉後面那些普通刺客,向這邊越聚越多,那賊人見形勢不妙,隻得放棄刺殺,虛晃一招,向外逃去。
青雲衛及禁衛全部出動,追緝而去。
就在前後路被阻斷,已在甕中之時,一夥黑衣人策馬而來,箭矢齊發,逼得青雲衛等不得不停身抵擋。
來人領頭的雖蒙着面,但顯而易見應是個女子,隻見她拉起刺客,躍上馬背,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裴翊下令追捕,經過她身邊時,看出她神情有異,問道:“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她搖搖頭,目光有些躲閃。雖然那女子蒙着面,可隽清認出了那雙眼睛。
裴翊立時反應過來她的異樣大概源于何處,“那夥人裡,有你認識的人?”
她緩緩擡起頭,嘴唇動了動,片刻才出聲:“出月樓,海三娘。”
青雲衛将出月樓四周圍起,門口挂着歇業的牌子,踢開大門沖進去,果然已空無一人。
出月樓有三層,頂層有一半是露天的小台,可賞月對弈,臨風把酒。
青雲衛将這裡裡裡外外搜了個底朝天,一名青雲衛趕來報告:“掌司,後院發現暗室。”
隽清聞言徑直走向後院,之前她來這裡時,後院是極少來的,除了存放食材酒壇的倉庫,就隻有海三娘的房間。
她忽然覺得她的人生當真是可笑之極,繞了一大圈,原來答案可能曾經就在她眼前,不過,如果她當初發現的話,大概早就已經死了。
海三娘的房間乍一看不過是普通的女子閨房,卻沒想到别有洞天,在高大的櫃子後竟發現一個暗門。
早有青雲衛推開暗門,密道連通裡間有一個密室,尚算幹淨,顯然有人經常打掃。
側首一眼望見牆壁上所畫的圖案,玄色的獸首蛇身徽紋,明明是塗上去的黑色死物,卻仿佛是兩個活過來的猛獸,張着血盆大口,挑釁地看着他們。
地上有一些燒過的紙張,字迹已不可辨。
顯然這就是玄灲的一個據點,在王城,在青雲司的眼皮底下,他們竟隐藏了這麼久。
與此同時在一個山洞裡,海三娘摘下面巾扔到一邊,抱臂看着正在包紮傷口的男人,嘴角噙着一絲冷淡的笑,“面具戴久了,摘得下來嗎?”
那人用作僞裝的雪神面具早已丢下,這句話顯然并非實指。塗南停下手中的忙活,擡眼看向她,“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
海三娘微笑着做了一個北地部族常用的揖禮,“思慕部海因,見過黑水部那圖大人。”
“呵,黑水部,”那圖不屑地說,“那早就是過去了,我更希望你能叫我玄灲開陽使。”話至此,他眼眉一挑,“你是何時知道我的身份的?”
“在你幫了我之後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