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出月樓剛剛開起來,幾個地痞來找麻煩,砸了東西,還出言調戲,地痞還未近得了她的身,隻聽一聲慘叫,原本在角落默默吃酒的他将那人掼得摔在地上,幾個地痞一擁而上卻被他輕松解決,一個個都趴地上哀嚎。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你還知道什麼?”那圖并沒有沉溺在回憶裡,接着又問。
“我還知道那圖大人當年反出黑水部,為的是保護阿斯蒙沙裡。”
阿斯蒙,是黑水部先酋長的兒子,他叔叔奪了酋長之位,之後他就在這世間消失了,人們皆以為他死了,但是她卻知道,一隊忠仆拼死為他殺出了一條血路,從此叛出黑水,銷聲匿迹。
“沙裡”,本是契丹語,意為郎君,阿斯蒙不再是黑水部少主,借契丹之謂,也算是在那圖面前擺出了些尊重。
海因走近那圖,“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就比如在七星嶺幫你引開那兩個青雲衛。”
“區區兩個人而已,殺了便是。”
“你這一身傷還好意思說這話?裴翊是那麼好殺的嗎?你們這些年與他周旋很辛苦吧?”海因語中倒是有些俏皮的陰陽怪氣。
那圖一笑,望着海因,“三年了,我們戴着假面編織自己的謊,此時此刻,終于可以誠實地面對彼此了。”
海因湊近他,“玄灲之名,如雷貫耳,那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那圖回答:“自然是想要成大業。”
“本是同根生,與渤海同心已不可求,連黑水靺鞨十六部都是各自為戰。黑水若是能同心,就算不能赢過渤海,至少也可以平分秋色。”
黑水靺鞨,在渤海國以北活動,以黑水部為核心,下分十六部,其他尚有思慕、郡利、莫曳皆、拂涅、越喜等部。
聽到海因的叙說,那圖唇角一勾,“平分秋色,怎麼夠呢?”眼中盡是燃燃的野心。
“我等願意襄助你們,共謀大業。”
“你們思慕部不是已經歸附了那個老匹夫了嗎?”
他如此的不遜,所指自然是發動血色政變奪取酋長之位的那個人。
“誰說隻能有一個選擇?隻要能赢,怎樣都行。”
“你們有什麼要求?”
“隻希望将來阿斯蒙沙裡重掌大權之後能給與我們一些方便,兩部共享榮華。”
那圖垂眸似在沉思,海因拿起軟布幫他擦拭身上的血迹,“不知可否幫我引見一下阿斯蒙沙裡?”
“他不在,有别的事要做,玄灲現在聽我号令。”
“那就更簡單了。”
那圖眼波定在海因身上,伸臂一攬,将她摟在懷裡,“你對我,可曾有過真心?”
“你相信間者的真心嗎?”海因一笑,接着幫他包好傷口。
那圖這時回想了一下日間交手的場景,不覺疑道:“那丫頭怎麼會……”
海因冷不防捶了一拳,“我還想說呢,清丫頭可不是你對手,明明你擡手就能扭斷她的脖子,怎麼糾纏了那麼久,你們玄灲這麼憐香惜玉嗎?”
“你未免想太多,不過,她不是譯語嗎?”
“看來你這眼高于頂,是真沒關注過她呀,她可不是奔着做譯語去的,她是高彥的女兒,那也是你們的血債。”
“那你當初為何幫她?”
“我幫她的時候又不知道她的身份。”
當初海因在店門口納涼,遠遠聽着幾個大漢對一個小姑娘緊追不舍,穿街越巷想要甩掉他們,賭命似地逃進酒樓。
男人追到這看沒了蹤影,環顧四周,看到酒樓,大聲喝問:“老闆娘,看沒看到一個野丫頭過來。”
她故作好似如夢方醒,媚眼圓睜,“看到了呀,原來是你們妹子呀,剛從這跑過去,還撞了我這花草,這可都是名貴的品種,大唐帶過來的,你得賠錢。”
“少廢話,往哪跑了?”
掌櫃拿扇子作勢往西指,又收回來,“你别管,你先賠錢。”
男人毫不理會,向西追去,掌櫃還晃着扇子啐道:“什麼人呐,跟老娘橫。”看他們走遠,來到躲在角落裡的高隽清近前,“人走了,出來吧。”
那大概是她這殺孽滿身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恻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