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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樓下,蘇折夜把座椅調回原角度,下了車。
他刻意走在顧垣半步前的距離,餘光卻不動聲色觀察着他。
車上、自己倚靠在椅背看窗外時,顧垣在紅燈間隙看了自己三次。
從車庫到家門,包括電梯裡一共短短十二分鐘,顧垣有五分鐘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頭頂。
蘇折夜可太明白了。
進家門換好拖鞋,他突然出聲:“顧老師,你摸摸我的耳朵。”
顧垣微微一頓,眸色略有深沉:“什麼?”
蘇折夜眨了眨眼,擡手指了指頭頂的狐耳:“我覺得Xuci的道具做得特别好,仿真度很高,你摸摸看。”
顧垣怔住了。
——我的耳朵。
蘇折夜依然用的是這個形容詞,像是默認了這對狐耳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這種稱呼讓顧垣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覺得不太妥當,理智應該拒絕,可糾纏了自己一路的念頭,在這一刻終于有了一個合理的契機。
而且蘇折夜的語氣太坦然了,仿佛真的隻是想展示Xuci的工藝水準,僅此而已。
短暫的沉默後,顧垣還是擡手,指尖輕輕觸碰上了蘇折夜右側的狐耳。
和想象中一樣的手感。
柔軟,順滑,帶着絲絲涼意。
就像是真的摸到了蘇折夜的耳朵一樣。
蘇折夜輕微歪了下頭,白色的發絲滑過顧垣的指尖,癢得讓人心神不甯。
“嗯。”
顧垣維持着慣有的冷靜,收回手,語調不變:“Xuci的道具确實做得很精細。”
蘇折夜點了點頭。
那絨毛又随着他的動作抖了抖。
“我去拆道具啦。”
蘇折夜道:“順便再洗個澡,一會兒顧老師一起吃晚飯麼?我發現樓下有一家很好吃的家常菜。”
“嗯。”
顧垣:“我等你。”
蘇折夜朝他笑了笑,轉身走進了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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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顧垣收到了蘇折夜的微信,換好衣服走出門。
男生已經卸下了道具,剛洗過的長發還帶着微微的濕意,松散披在肩頭。
幾縷發絲沾了水分,貼着白皙的側臉,看上去比平時更顯柔和。
室外冷,他又是剛洗了頭,所以戴上了純白的毛絨帽子,還圍了一條同色系的圍巾。
比起拍攝時那帶着幾分蠱惑意味的靈動,他現在更像玩累了的雪狐,安靜慵懶,惬意地搖晃着大尾巴。
就是……缺了那對耳朵。
不知道為什麼,顧垣心底竟莫名泛起一絲微妙的遺憾,或許是遺憾那和諧美麗的畫面沒有被記錄下來。
倒也無事。
等Xuci的宣傳照片出來後,他問左天驕要一份就好。
“走吧顧老師。”
蘇折夜笑笑。
這家家常飯确實不錯。
蘇折夜說是他和程彥生來看房時,被中介推薦的。
他們都很喜歡,蘇折夜就推薦給了自己。
吃飯時,兩人的話題又來到了名家名作。
飯後,顧垣去書房練了一會兒書法,然後過了一遍明天的教案。
明天有課,今天必須按時休息,不能再讓作息紊亂。
方才有事要做,他短暫地被轉移了注意力,現在一空閑下來,男生那副雪狐打扮便又進入了腦海。
白絨狐耳随動作微微顫動,柔軟的長發披散,圍巾下露出的纖細脖頸……
顧垣猛地擡手,往臉上鞠了一捧冷水,靜靜注視着鏡中的自己。
水珠順着臉頰滑落,一滴一滴打在大理石洗手台上。
不能再想了。
雖然“好感”不等同于“喜歡”,但不能總是讓這種感覺揮之不去。
顧垣拿過毛巾。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主卧的衛生間靠裡,顧垣還停頓了幾秒,才确定自己是聽到了敲門聲。
快速擦淨了臉,他走出去。
“顧老師。”
蘇折夜站在門口,穿着一件及膝的綢緞睡衣,幾縷長發滑落在肩頭,透出幾分随意的慵懶。
走廊的燈光不甚明亮,暖黃色的光暈打在他臉上,襯得那雙淺色的眸子像是浸在晨曦裡的琉璃。
“程彥生有急事改簽了,我明天早上就和他走,來不及親自送去Xuci。”
他雙手捧着那對毛絨絨的雪白狐耳,輕輕眨了下眼:“可以麻煩你有空的時候,幫我還一趟嗎?”
顧垣的注意力第一時間并未落在那對狐耳上,而是微微蹙眉:“明天早上就走?”
“嗯。”
蘇折夜點頭:“上午十點的飛機。”
這麼快。
顧垣:“要送麼?”
“沒事。”
蘇折夜揚起唇角,語氣輕松:“程彥生來接我。”
顧垣沉默了半晌。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後天送蘇折夜去機場的準備,結果突如其來來了個變動。
理性上這隻是行程的調整,并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可不知為什麼,他的胸口卻泛起一絲淡淡的空落落。
“好。”
顧垣接過了那對狐耳:“我給左天驕。”
“謝謝。”
蘇折夜彎眼:“顧老師晚安。”
熟悉的柔軟觸感入手,顧垣卻沒有了第一次摸到時的微妙觸動。
“晚安。”
他回到房間,将那對狐耳放在書桌上,走進衛生間繼續洗漱。
顧垣的生活習慣一向規律,睡前例行閱讀已經成為多年養成的習慣,可今晚翻開書頁後,目光卻遲遲無法聚焦,書裡的字句像是被水霧蒙住,模糊不清。
他長舒一口氣,索性合上書,關了燈。
黑暗中,顧垣靜靜地躺在床上,目光落向天花闆,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歸于平靜。
然而不知不覺間,他腦海裡卻浮現出男生頭頂狐耳乖乖坐在副駕的模樣。
……真是荒唐。
顧垣皺了皺眉,又睜着眼睛發了好久的呆。
終于,他認命般地坐起身,把書桌上的狐耳放到了床頭櫃,睜眼就可見的地方。
然後,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