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珠下肚,與體内靈氣相沖,她年少功力不夠,無力平衡兩股相克的力量,導緻法力失衡,熊熊地火從天滾落,将那名弟子燒成了一具焦屍。
圍觀的門中弟子見此慘禍大驚失色,紛紛噤聲不敢語。
裘無涯痛失愛徒,惱怒成羞,“季罂,你叛出師門,與外道修習邪術傷你同門,本座今日要判你拔骨極刑,以清理門戶,維護本派清譽。”
季罂捂住灼燙的腹部,隻覺這話委實好笑,“非你門中術法就歸為邪術,天底下唯你混元才配稱正道嗎?”
無視衆人詫異,她踉跄着站直,将道袍脫下來扔在地上,“我從未受你正眼相待,如此,不是你逐我,而是我季罂棄了你這混元。”
她不再藏,不再避,掐訣默咒,祭出地火法陣,“我的骨肉誰都能啖,我的三魂卻不是誰都能散,你們要想清楚了。”
幽藍暗火詭谲波動,照出九泉之下不見光的兇煞遊魂。
除了地界的鬼,地上的妖,誰會這等妖邪之術。
衆人唏噓,驚疑不定地看向掌門裘無涯。
裘無涯手挽浮塵,目眦欲裂,“果然是不入流的外門邪道。如此敗壞我門風,豈能留你。衆人後撤,看本座親自擒拿。”
季罂指尖上懸停的火焰越燃越深,竟似地獄點燈,将一身白衣照盡,換上一襲綠衣墨影,黑霧環繞她身,好似修羅煞神降臨。
世間有一邪功門派,是活人修習鬼術,其法詭秘妖邪,有違人道。
混元宮一心隻修本門道法,聞所未聞,自然不知它功力的深淺。
季罂擺出法陣,宮觀為黑霧籠罩,衆人駭然向後撤退,季罂卻趁機縱身飛上屋頂,往另一個方向去。
裘無涯頓時臉色大變,“她要取長明劍,攔下她。”
弟子們跟着祭出兵刃追拿,風雨雪三位長老念咒護陣。
流風池四壁的符咒翻飛,長明劍被鐵鎖牽縛鎮壓着,劍訣一響,震顫翁鳴,鐵鎖拉扯,卻無法輕易掙脫。
以季罂的功力,唱出劍訣也撼動不得,反而還被符咒打中髒腑,硬生生逼出了腹中龍珠。
裘無涯等人趕到,将季罂圍在劍池,“你已經無路可退。”
季罂手捂腹部,重創在身,也不露怯,笑看裘無涯道:“看來你對神兵勢在必得,也罷,我孟家的東西何時來取都一樣,不急這一時。掌門既不舍,就借掌門賞玩一陣好了。”
她飛身躍出,掠過撲殺而來的弟子,不察四周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季罂面色劇變,自知逃脫不得,在結界收攏之際奮力抛出龍珠。
結界徹底收攏,她倒在地上吐出一口濃血,葉金州一個飛步上來,為洩私憤暗中紮了兩根毒刺在啞門穴,方才押到裘無涯面前。
裘無涯請三尊共同執刑,要用二十七根旋風釘拔淨她的骨。
這種釘子之所以叫旋風,是因為使出時分解成月牙形狀的刺尖,紮入骨頭後,便合成旋風狀絞斷筋骨。
兩枚釘入琵琶骨後,骨頭齊根絞碎,二十七根釘子全部釘入身體後,季罂被拖進水牢,明眸漸灰,蒙上黑霧,靈氣自體内竄出,身體慢慢爛成一攤軟泥。
這年季罂十五歲,犯了第二個“不可行”——人前暴露妖術。
……
山中陰雲密布,人間已經微雨數日。
公王段周遊桑國,今日方才來到此地。
雨霧中墳冢冷清,他眯眼望着石碑身上的刻字,有稀泥沾到上面,便曳起袖子仔細擦淨。
“師兄,你終于肯露面了。”李鹿玄自霧中緩步而來,望着那孤碑冷哂。
公王段兀自擦着碑,“你我恩怨不了,遲早都會見面。”
李鹿玄斜了斜嘴角,“請吧,師兄。”
二人離開墓地,來到不遠的一間木屋。
屋中窗明幾淨,案上茶具齊全,一名妙齡少女席坐着烹茶。
這少女面容清冷,未施粉黛卻有沉魚落雁的美貌,見他二人進來,她舀出一碗茶,送到公王段手中。
公王段道謝,垂眸瞥着她腰上晃動的紅玉環,隐隐又見她腳下重影浮動,眼中泛起興味,“能禦蛟者,天底下寥寥無幾。”
少女眸光瞬冷,一手按上腰身,隻見腰間閃現出一柄長鞭。
公王段更加驚奇,“竟然連驚虹也給了她,當真是愛徒了。”
“與你無關。”李鹿玄示意少女退下。
少女起身走到屋檐下,屋前濃蔭将她罩住,身上的陰煞氣息又深了幾分。
公王段興味不減,“倒是聽話。她叫什麼?”
“紅玉姬。”
公王段啧道:“那條化龍的蛟認她做了主人,師弟的功勞不小吧。”
李鹿玄冷眼看他,“是又如何。幾百年前修魔神沒能殺死黑蛟,你覺得幾百年後轉生的修魔神又能有幾分勝算?”
“幾百年不見,師弟的脾氣還是這麼大。”
公王段根本不生氣,笑嘻嘻地湊到李鹿玄眼前,“這個帶星命的姑娘,她肯定不知道,你救她出死牢,是用凡人之女做了替死鬼……你好歹也曾身負神職,如今連蒼生也不顧了麼?”
李鹿玄聞言震袖,塵埃輕浮半空,随着他開口落在地上,“你也配談蒼生,殺桑國王室你可曾憐惜無辜了。師兄,你我半斤對八兩,就别假慈悲了。”
公王段不怕他重提陳年舊事,握着茶碗道:“你如何認定她就是統攝諸國的心月狐,而不是熒惑呢?”
李鹿玄反問他:“你又如何認定孟候之女就是心月狐?”
公王段不疾不徐道:“我又沒說她一定就是心月狐。再者,熒惑如何,心月狐又如何,熒惑就一定是妖孽,心月狐就一定是人皇?師弟啊,既然你都決定與天作對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
李鹿玄定定看着他,“師兄所言極是,既然要逆天命,少不得要清理一些障礙,那麼,就盡全力殺死另一個,死的那個一定就是熒惑。”
“是嗎。”公王段隻是一笑,并無下言。
無心鈴在他腕間顫動,響個不停,他眉頭稍蹙,起身道:“該走了,你我就此别過罷。”
他神态自若,悠閑泰然地飄出屋子。
紅玉姬見他離開木屋後,眨眼間便飄入朦胧雨霧,沒了蹤影。
“師父,他是誰?”
紅玉姬沒有溫度的聲音,像她周身流淌出來的煞氣,冷得滲骨。
李鹿玄道:“自封無心無肺無道真君,我的師兄公王段。”
他的目光落在紅玉姬半明半暗的臉上,“陪同公主瑩嫁去項國,要牢記你的使命。項、申、秋骊三國,失一國則天下亂,九國紛争必起。”
紅玉姬目光黯然,“徒兒明白。”
李鹿玄點點頭,望着這場落雨,微微眯起雙眸,“無心鈴非生死不響,隻怕是出了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