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追兵不絕,尋你的獵龍師虎視眈眈,一路艱難險阻,危機四伏,要去浮遊山也得看你有沒有命。”
他擡步走向緊閉的門房,穿過結界,留下一縷餘音,“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命定之敵這麼快就見面了。玉兒,你好自為之吧。”
……
季罂回到墟王頂的第二個月,羅邑國孟家來了人。
她的同胞兄長孟候世子孟興,一個年輕魁梧的男人,帶着背了沉甸甸箱子的家奴從崎岖陡峭的小道爬來山洞。
彼時季罂正躺在公王段的竹編搖椅上,哼着小調,呷着小妖用晨露泡的白蓮花茶,賞着山巅朦胧氤氲的晨景,乍地一見行在山道上的螞蟻搬家,便曉得是她那婆婆媽媽的兄長來了。
旁邊的小幾上還剩了半朵花瓣耷拉的蓮花,她扯下兩片揉成團,剛塞進耳朵,孟興便喘着粗氣爬了上來,老遠揚起他一雙大手,略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阿罂。”
季罂裝作才看見的樣子,跳下來迎住孟興,将他按在搖椅上,“兄長你走累了吧,我幫你揉揉肩如何。”
孟興傻乎乎地撓着頭,“累倒是不累,就是吓得夠嗆。鬼霧林那些東西雖然見過幾次,還是覺得好生吓人,要不是有先生給的符咒護身,我是不敢上來的。”
季罂怕他沒完沒了說下去,忙道:“兄長吃過飯沒有,洞裡還有采摘的果子,我拿來給你墊肚子。”
說完要去,被孟興扯住衣領拎到一排大箱子前,“别急别急,兄長帶了好多吃的穿的,先來看看。”
吩咐家奴打開箱子,孟興熱情十足地介紹道:“這箱是母親做給你的衣裳。你走了十年,母親隻能憑我口述做了這些衣裳。”
妙谛自覺對她有所虧欠,衣食金銀從來不缺。
除此之外還有一箱兵器,一箱肉脯果幹,一箱玩具。不必說,是孟興的傑作。
果然,孟興得意地說道:“這幾箱是阿兄從各地搜羅來的,你是不知道,為了找這些寶貝,阿兄被父親數落了好幾頓。”
他握了握拳頭,微黧的臉上泛着氣惱的紅。
季罂塞着耳朵,聽的不是太清楚,但也跟着握拳,表示一下氣憤。
孟興接着又道:“對了,父親最近收了一個叫昭炎的賓客,這人是屬狗的,見誰都搖尾讨好,最是小人嘴臉。還有蕨女,她嫁到王都生了王孫,連父親也不放在眼裡了。我同父親前去朝貢,太子允她相見,她竟讓父親等了整整一天,見面說了幾句話便告辭。”
在季罂出生前,蕨女的生母因謀害妙谛畏罪自盡,從此蕨女就和與妙谛結了仇。成年後,她被選為别國公主的媵妾嫁去了王幾朝歌。
季罂對這個姐姐印象不深,兒時的記憶中,她總是冷嘲熱諷,橫眉怒目的,很是不好相處。妙谛卻心胸寬廣,從不與她計較為難。
想到母親,季罂莫名的有點兒惆怅,孟興接下來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臨到孟興要離開的時候,她才知道孟興這次來還帶了信。
據說孟侯夫妻為她定了一門家室不錯的人家,等她年滿十八就回家成婚。
她左右是無所謂的,也不在乎嫁不嫁人,嫁給誰,便從善如流地問了句對方是誰。
孟興告訴她,未婚夫婿是襄國太宰倍受寵愛的小公子晏骁。
季罂聽了也沒有異議。管他是燕公子還是鳥公子,都隻是一個男人而已。
等老妖怪出關了,她就回去看望母親,順道看看那個要娶她的九國第一倒黴蛋。
在這之前,還有一件她肖想了很久的東西要去取來。
算算時間,今夜便養足一千年了。
季罂臨崖而立,眺向混元宮巍峨高聳的樓觀,以及樓觀前那方碧波蓮池,撫着下巴自言自語,“千瓣紅蓮養着不用實在暴殄天物,倒不如給了我。”
她掀唇一笑,躍地而起,禦風飛下去的速度快如閃電。
隻見一道流星劃過天幕,眨眼便穿過結界,穩穩降落在蓮池上空。
她足尖點水,迎風立在一片蓮葉上,平靜的池面如一片枯葉落水,微微漾出幾圈細小的波紋,連藏匿在葉下的錦鯉也未受驚動,遑論睡夢中也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混元宮師徒。
其實夜裡的混元宮安靜得有些吓人,比一年四季潮冷陰濕的石洞還瘆人三分。
季罂打了個寒顫,撚訣念咒,隻見錦鯉躍出水面,然後紮回水中,分開水波,不到片刻魚群便從深水裡拱起一株豔紅光滟滟的千年寶蓮。
花盤不大,僅一個拳頭大小,卻有千瓣,層層疊疊堆壘似小山一座。
季罂道一聲:“開。”
寶蓮應聲綻開,紅瓣自蕊心徐徐綻放,清池暮色下,墨綠鋪展延綿,獨這紅蓮色澤如血,與滿池半死不活的白蓮格格不入。
季罂繼續捏訣,直到幽火纏裹紅蓮,連根帶泥拔了起來。
她目中猩紅,頓時興奮難抑,探手去摘,忽然一道勁風自腦後劈來。
季罂閃身避開,跳到一片荷葉上,隻見一縷金芒落入池水中,方才她站立的那片荷葉當場化為齑粉。
季罂以手為刃,看向衣袂當風的相柳宜,嘴角一翹,劈向他的面門。
對方不疾不徐地擋開,一招一式隻防不攻,足尖始終未曾挪動。
季罂要用混元宮的道術功法和他過招,完全就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她拿到了東西,更加無意糾纏,便眼珠一轉,朝他身後道:“裘掌門。”
相柳宜聞言轉身,身後空空,才覺上當,等他回神,季罂已将紅蓮拿在手上,小孩似的沖他鼓唇搖舌,破空飛掠而去。
相柳宜緊追其後,兩人追逐片刻,前後落在最高的一處殿脊上。
季罂晃着手中紅蓮,笑嘻嘻道:“師兄,這紅蓮壓在水底怪可惜的,不如就給了我罷。”
相柳宜微笑道:“千瓣紅蓮乃混元宮始祖培植,阿罂拿去也無用。”
“師兄此言差矣,無用我拿它來做甚。這寶蓮品相不錯,正好我缺一尊法器。”
季罂虛空一劃,紅蓮化成了一尊金器,鎮于幽暗的地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