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季罂所說,那神牛死後的确留了一縷殘魂,在天地間無根浮萍似的飄着,飄了許久,竟是好巧不巧撞到李鹿玄的案上。
李鹿玄将這縷殘魂抓進手心,認出是公王段常騎的那頭青牛,竟有些不可思議。
“以他萬年的修為,要維持神牛的壽元不該是難事。”
鬥雲蠡道:“難道是他修為已經殆盡?”
李鹿玄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陰陽鬼宗有一禁術,名為陽神陰魂,乃是移植他人魂魄,重塑筋骨,能使人再生。但此法有違天道,會極大耗損真元壽命……”
鬥雲蠡聽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他使用了禁術麼?”
“我道他是個明白人,不想還是當年那般蠢笨無知。”李鹿玄笑笑,不置可否。
他雙目垂落,目視掌心流動的殘魂,稍一用力,就将這最後一縷殘魂也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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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了昨夜的狼襲,村裡人提心吊膽了整晚,都沒怎麼睡覺,這天剛一亮便不約而同聚到村長家裡,就狼襲的事議論紛紛。
“牛羊跑的跑,死的死,我們損失慘重,這可怎麼活啊。”
“那幾個外鄉人會用妖法,照我說,定是她們使妖法害了劉五,還招來狼襲害了我們。”
各家的牲口死了多少先不計,有幾戶人家還死了人,至今還擺着等辦喪事。
村民臉上化不開愁霧,口中抱怨不疊,叫村長也沒了轍。
請了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過來主持公道,老人同村長道:“她們都非常人,招惹不得,還是早些請走為是。”
村長為難道:“李家的恩人,不好說趕就趕阿。”
老人道:“那就去請李家的人來,看他們怎麼說?”
村長叫大兒去李家喊人,稍時就帶了大郎的母親來。
李家的圈舍塌了,養了多年的牲口砸死了,李母氣得一夜沒睡,今早飯都沒吃。
心情本就不爽利,這才來村民就逼着她表态,便氣嚷嚷地推脫道:“我兒能好本就是道長出手相救,和她們又沒幹系,她們做了什麼事别來找我們。”
她把自家摘出來,放話不管他們如何打算,左右和自己不相幹。
村長就問大夥,“那你們想怎麼辦?”
大家對季罂幾人心頭犯怵,哪敢去招惹她們,就商量着要不湊點路赆,好言好語把人請走。
破财免災的事,他們也無異議,各自湊了點小錢,讓村長帶着同李母一道去。
然而兩人回到李家時,人已經走了,李家媳婦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她做好飯出來,人就已經不在了。
村長聽了愣住,看着拿在手裡的路資,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臊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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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村,要再翻山越嶺。往南的山雖不多,路卻遠,清晨的寒露未散,冷氣嗆喉酸眼,上山的路又遍布荊棘,讓沒了坐騎的人走得尤其艱難。
紅玉姬吸收了血靈芝後,元氣日益恢複,這些山路對她來說如履平地,季罂和五龜兩個深一腳淺一腳,要很勉強才能跟上她。
季罂實在走不動了,将半殘不全的法杖殺千刀當作拐杖,路上惹得紅玉姬頻頻側目,幾次欲言又止。
當她坐下來休息,随手将法杖扔在一邊時,紅玉姬終是忍不住皺眉,“季罂,你就是這樣用法寶的!”
季罂眨眨眼,完全不覺得她把殺千刀當拐杖有什麼問題,“反正都是用,怎麼用都是用。”
作為兵器殺不了人,當拐杖超合适。
“牛嚼牡丹。”紅玉姬無語地丢出一句評價,仍往山上奔去,這次将她更遠地甩在了後面。
“嘿,别走那麼快啊,你等等我嘛。”
她兩條腿都酸了,走得磕磕絆絆,昭炎就握着殺千刀另一頭借力給她,後來她越走越慢,昭炎索性又背着她。
左右不用自己走路了,季罂趴在昭炎背上,舒服得隻想睡大覺。
“昭炎哥哥。”五龜氣喘籲籲地擦着汗,“村民不是說後山有槐樹妖嘛,為什麼還要走這裡?”
昭炎耐心解釋,“不走後山就得繞道而行,我們沒有馬,得走到什麼時候。”
“你們要急着去南國?”五龜問。
“小姑奶奶,我們出來是辦正事的,不是遊山玩水的。”
這山遠得看不到天際,幾人停停歇歇,途中餓了就摘山果飲山泉,對付一餐。
走到山陰面時天都黯了,但隐隐可以看到前面房子的輪廓,沒有燈影,附近也沒有其他人家,看上去是沒人住的廢宅。
“好像是一座山廟。”昭炎道。
紅玉姬瞥了眼在他背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季罂,道:“叫醒她。”
季罂被昭炎叫醒,擦着并沒有口水的嘴角,茫然望着四周,“走到哪了,這地方怎麼陰氣森森的。”
五龜抱着手臂,也覺得不太舒服,“我們真的要在這裡住一晚嗎?”
“烏龜妹妹别害怕,我們一起過去不會有事。”
季罂打着哈欠的功夫,一道身影自眼前一閃而過。
紅玉姬踏葉飛掠過去,定睛細看,果然是座山廟,掩在蔥郁樹木中,附近已經長滿荒草亂棘,不知荒廢了多少年,瓦片被樹枝雜草頂破,僅剩殘垣斷壁。
而廟門前長着一顆參天巨槐,郁郁蔥蔥,遮天蔽日,本就破敗荒蕪的山廟更添了幾分陰森詭谲之氣。
“廟前栽槐樹,什麼典故?給神招陰?”季罂很不給面子地取笑道,笑這建廟之人不懂風水,弄出讓人贻笑大方的奇葩格局。
昭炎也笑了笑,觀望着老槐樹道:“村民說的槐樹妖就是這個吧。”
“屁的槐樹妖。”季罂不信邪地走到樹下。
繞着走了一遭,聽得沙沙樹葉聲響時,她眉頭微挑,神情逐漸變得古怪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