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就是月中獻祭日,村口燃起了燎炬,熊熊火光照着柴堆上早已宰好的犧牲,村裡的男女老少圍站在祭台下,婦人小聲哭泣着,小孩們睜着懵懂雙眼,敬畏地望着祭台前持誦的村長。
誦讀完,村民齊齊下跪,口中振振有詞道:“向黑蟒大仙獻祭,佑我後嗣。”
季罂混迹在村民中,看到幾個堵住嘴捆得像粽子的女孩被抱上祭台,捆在柴堆中,其中甚至還有尚在襁褓的嬰兒。
紅玉姬比手掐訣,準備作法,訛獸卻拽住她的衣袖,“你要救她們?”
季罂低頭看向兩顆腦袋,“怎麼?”
訛獸搖頭道:“你救了她們,她們還是會死的,就像看到的那些,被溺死,販賣,嫁給需要香火需要送終的人家。”
“後來蟒仙四處吃人,他們就獻祭女子,希望蟒仙能看到他們虔誠祭祀的份上,放過村民。”
燎火被引上了祭台,柴堆開始燃燒,村民們陸續撤回村子,隻剩祭台上一片凄苦的嗚咽聲,夾雜着嬰兒的嚎啼,以及夜幕中突然而至的黑色妖風。
“主人,它來了!”訛獸抱住季罂,吓得将兩顆小腦袋埋在她腿上。
季罂看向黑得像鍋底的夜空,一股濃烈的妖氛俯沖而下,在祭台上盤旋,掀起巨大漩渦,帶起四周的草木沙石。
兩人掩面擋住襲來的沙塵,一陣飛沙走石後,再擡眼看,祭台上的人祭已被妖風裹挾。
那漆黑一團的霧風中閃爍着兩個燈籠大小的眼睛,大抵是看到了季罂她們,一個大力擺尾,便風馳電掣般竄出村子。
“跟上去。”紅玉姬一拂鬥篷,搖身飛掠而去。
妖蟒遊移的速度令人咋舌,她們不敢掉以輕心,緊追其後。
來到一處大霧彌漫的山坳裡,那妖蟒不再逃跑,竟與她們捉起迷藏,雲來霧去,肆意穿行,幾個回合便不見了蹤影。
山坳裡漆黑一片,地勢複雜險要,季罂站在高處朝下看,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清,倒是深處有被放大的呼吸聲。
“能看見下面嗎?”她問。
四周的陰寒氣特别重,尤其人站在高處,罡風砭骨。
紅玉姬笃定道:“下面應該是蟒妖的老巢。”
底下太深,季罂委實看不清,“我們下去看看。”
瑟縮在腿邊的訛獸聽她要下去,不禁抖起小身闆,“蟒仙妖力太強,小妖被壓制了。”
“你怕什麼,我不會讓你以身涉險。”季罂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腦袋,忽然看到山坳另一邊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似乎朝着山坳下行進。
“有人來了。”她急忙提醒紅玉姬。
“可能是來伏妖的道士。”訛獸被摧殘得有些萎靡不振,“外面傳這裡蛇妖多,常年都有道士僧人前來收妖。”
紅玉姬束緊鬥篷,決然道:“我先下去。”
她全然不在意這群人裡有沒有獵龍師,徑直縱進了深不見底的山坳。
訛獸吓得兩張小臉刷白,哆嗦着抱緊自己,“主人,小妖法力低微,實在、實在害怕……”
季罂不願強迫它,便道:“你自行藏好,等我回來。”
她不等訛獸應答,跟着跳下去。
訛獸獨自留在原地,被妖風懾得不敢聲張,索性一轉身鑽進草叢藏躲起來。
這處山坳果然深遠,幾乎通到要地底,而且越往下走,滲出的寒氣越厲害,隐隐還能聽到蛇吐信子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在少數。
紅玉姬快到底時,那群打着火把的道士也已趕到,他們遠遠地熄了火,分成好幾隊人馬行動。
紅玉姬飛落在一顆參天巨榕的樹桠上,季罂歇在她附近,兩人隔着繁茂的樹葉,朦朦胧胧看見人影攢動,在山坳附近撒什麼東西。
“來的不是道門弟子,是江湖上的蛇劍。”紅玉姬道。
季罂不敢相信,“你是說雲鼎鎮上奪寶的蛇劍門?”
“嗯。”紅玉姬無比确信,“我和他們交手多次,識得他們的劍。他們的蛇劍是以毒蛇鍛造,我曾大意受傷,發現毒蛇皆有獠齒,均是成了精的毒蛇,他們今夜到此必是為取蛇毒而來。”
季罂記起來,在去雲鼎鎮的船上,她身上的妖毒非常嚴重,“難怪你中了妖毒。”
蛇劍那些人來來回回還在忙碌,其中幾人已經往這裡走來,季罂有些費力地辨認,仍是不知他們具體在做什麼。
“他們撒了什麼東西?”她問。
“雄黃。”紅玉姬嗓音低沉,和她臉上此刻的表情一樣平淡,“取最毒的毒蛇,勢必要更毒。”
季罂又問:“那現在下去嗎?”
“再等。”
紅玉姬雙手環臂,目視前方動靜,站在粗壯的樹桠上紋絲不動,任憑勁風搖動整顆巨榕,連不能撼動她半分。
季罂觀望底下的進展,料知還要等上許久,索性也放開四肢坐下。
那些蛇劍弟子撒完了雄黃後,三兩結伴往山坳的東南方向聚集,大抵是要去蟒妖的巢穴。
紅玉姬道:“跟過去。”
兩人身輕如燕,悄無聲息地掠下參天巨榕,借着夜色的掩護不遠不近地跟着。
那些弟子果然是奔着巢穴去的,縱然隔的距離有些遠,兩人也瞧得十分清楚,那亂石堆砌的地方就是蟒蛇洞,看它占據的地盤,洞裡應該很深。
她們進到洞穴,裡面竟是一處露天巢穴,有花草,有樹木,還有潺潺流動的溪流,俨然一方與世隔絕的小世界。
不過蛇劍弟子并未直搗巢穴,而是從随身攜帶的袋子裡放出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