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骁不打算退讓,天機子一幫來抓季罂的獵龍師也不肯離去。
紅玉姬這邊将自己的鬥篷脫下裹住季罂,替她穩住了最後一口氣,她渾身上下全是血肉瘢瘡,根本沒有完好之處。
紅玉姬想要将她帶走,被晏骁攔住,“見諒,紅玉姑娘,我還要拿她向父親交差。”
他視線落在血水漣漣的季罂身上,不忍地皺了皺眉,小聲示意左右,“将她鎖上吧。”
“你敢!”紅玉姬怒氣暴漲,不打算輕易相讓。
一旁李鹿玄則出聲道:“紅玉,我已經饒她一命。”
李鹿玄點到為止,并不多言。
紅玉姬意識到自己已經過分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抗命,有些不情願地松開手。
兵衛拿着鐵鍊過來将人鎖住,粗大的鐵鍊纏上遍體鱗傷的女子,幾乎将她的背脊壓斷。
季罂卻異常的平靜,對紅玉姬露出笑容,就像她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爛漫紅塵裡,天地為席被,沒心沒肺,潇灑恣意。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是我強行與你同行……紅玉,真希望你我有并肩作戰的一天。”
紅玉姬咬了咬唇,“你最好是活着。”
季罂眨了一下眼,無聲笑道:“暫時死不了。”
天機子說得不錯,這是殺她的最佳機會,一旦錯過,便可能是永遠。
晏骁喚她,“季罂,可能要委屈你了。”
季罂一眼也沒給他,任由鐵鍊将她五花大綁,晏骁目睹她被拖進囚籠,心中極不是滋味。
紅玉姬從未見過季罂像狗一樣關在籠子裡,狼狽地被鐵鍊鎖着。她心生憤然,又隻能忍氣吞聲地攥緊拳頭。
“走了。”李鹿玄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冷冷啟唇。
他衣袖浮動,血不沾衣,離去就像來時一般纖塵不染。
紅玉姬擡步跟上去,餘光裡,天機子正在往囚籠上貼符咒。
她的心像一塊摔下來的石頭,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她不明白,明明什麼也沒做,隻是因為那個所謂的谶語,季罂失去了活路。
這一次是季罂,下次就可能是她。
“和她斬斷一切。”
紅玉姬聽見師父的要求,十指攥得绯紅。
“下不了決心?”縱然她沒有回答,李鹿玄也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面對師父,紅玉姬實在說不出違心的話,她茫然無助地低下頭,“師父,一定要這樣嗎?”
李鹿玄:“如果你下不了決心,師父可以再幫你一把。”
他道:“我要你賭咒,以她的性命起誓。”
“師父……”紅玉姬不敢相信,他可以無情到這個地步。
李鹿玄步步緊逼,“還在等什麼?剛剛你答應過什麼,你說你以後都聽師父的,這就忘了?”
紅玉姬閉了閉眼,割破一指,顫栗着畫下血符,“……我起誓。”
李鹿玄很滿意看到的結果,揮開漂浮起來的血珠,轉身踏入夜空。
紅玉姬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熊熊大火也暖不熱涼透了的血。
她忽然想到那個夢兆。
并蒂花隻能二存一,終有一日要作出選擇。
她仰面看向蒼涼的夜空,一場冷雨忽然而至。
雨水沖刷着王城,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殘留的血腥怎麼都洗不掉。
城外,昭炎和鬥雲蠡還在纏鬥,直到上空的神像消失,他急忙虛晃一招,駕風趕去。
大火在雨中湮滅,在昭炎踏着腥風血雨沖進孟侯府前,已經有人先他一步。
關押季罂的囚車放在屋外,有重兵看守,外圍更有上百名獵龍師護持。
季罂遍體鱗傷,身上還有無數符咒壓制心脈,封鎖修為。
天機子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
她一日不死,天機子都不會放松警惕。
身上的疼不過是皮囊的創傷,真正疼的是沒有心,卻心疼。
季罂麻木地躺在囚車中,耳目在暗中窺察着一切動靜。
然後她看見了,雨水浮在半空,風停火止,光陰驟停。
囚車外走來一道黑影,在雨水中凝結成人形。
火光太暗,季罂眯着眼瞧,看不清楚那是什麼。
“誰在那?”她問。
來人身高八尺,身披墨衣,低首半跪在眼前,口中發出幽涼的聲音,“臣來遲一步。”
似曾相識,又極陌生的一張臉,臉上深到不見情緒的眸子,在雨霧中更為冰冷。
“你為何而來?”季罂問他。
耀晴:“為女君而來,為獻祭而來。”
季罂端詳這個人的臉,有妖冶的幾道魔紋,“你要為我死?”
耀晴虔誠地垂下眼簾,“女君取走臣的心,從此天地無牢,再也沒有人能困住您。”
“好一個天地無牢。可是哪裡不是樊籠呢。”季罂蒼涼地笑道,“我對凡世并無太多牽念。”
耀晴:“女君的使命還沒有完成。”
季罂緩緩坐起,“我生在雙星之日,身負禍國妖孽的罪名。我的使命,不就是等人來殺我。現在隻等我一死,使命就快完成了,不是嗎?”
耀晴搖頭,“我們需要女君引領妖魔,讨還公道。”
季罂目光幽寒,“我爹娘屍骨未寒,我連他們的公道都無法讨還……”
耀晴執着道:“取得臣的心,女君就能殺死這些道貌岸然的蝼蟻。”
季罂沉默地看向他,看了良久,問道:“你會死嗎?”
耀晴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關心他的死活,“臣是為死而生。”
季罂:“你叫什麼?”
“耀晴。”
她看見耀晴将手放在胸口,那裡緩緩盛開金色火焰,燃燒着一片五彩羽毛。
“原來是這樣。你就是宇宙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