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身殿是皇帝辦公之所。東宮與謹身殿隻相隔一裡。偶爾庶務繁冗時,皇帝會将部分奏折交由太子處理。太子常常在東宮和謹身殿之間來往。
皇帝極熱衷于處理政務,哪怕各地送至京師的奏章源源不斷,每日都不覺疲倦。
命太子一同批閱奏章,是為儲君早日接觸實業,鍛煉他的決斷能力。
這日父子二人如常在謹身殿批閱奏章。
素有主見的皇帝,看着案上的奏章,一時難有定論,他望着下首凝神的太子,說道:“有人推舉工部尚書補上内閣的空缺,你覺得可行麼?”
内閣原有吏部尚書楊宗道、兵部尚書林珣、刑部尚書張經順、戶部尚書王世勉四位閣老,如今林珣和王世勉雙雙獲罪下獄,内閣隻餘首輔和次輔兩人。
内閣擁有票拟權,從太祖時代延續至今。所謂票拟,即首輔拟稿皇帝诏谕。皇帝沒有旨意時,閣臣負責為皇帝解答疑惑和提供建議。
首輔才是内閣的核心人物,其他閣臣的多少不影響内閣的基本運作。
黎允則沒有表明内心的真實想法,細細斟酌詞語,“首輔和次輔有自己的本部要掌管。何況張閣老年近花甲,兩邊事務都要顧及,難免疲憊。空缺的位置的确需要人替補。”
替補與否,皇帝心中早有成算。但在替補人選上,他有所猶豫。
他隐約記得李子璆有一名部下叫黃成斌。這人曾在恩榮宴上質疑他欽定的狀元,意指殿試結果不夠公正。
黃成斌在恩榮宴上的表現,算模棱兩可的以下犯上。
皇帝對他略有不滿,但終究沒有尋借口貶黜他。
朝中官員之間的交際狀況,隻要皇帝有心,便能探查的一清二楚。
他知道黃成斌隻與李子璆交好。兩人能成為朋友,大抵證明了他們是同類人——愚昧短視。
皇帝把奏章擲在一旁,對太子說:“李子璆精通水利屯田,在其職,盡其責,确有資格入内閣。可惜在交友上不夠慎重。”
在林珣的貪墨大案前,李子璆入内閣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整整一個月,朝野上下都在關注貪墨案的進展,無暇顧及其他。
最早告發林珣的吳适鎬,痨疾加重,在獄中咳血斃命。
林珣為保家人性命,透露出所有與自己勾結的官員,省去皇帝着手調查的時間,就連孫轍武藏匿贓款的地點,他也悉數告知。
以此為條件,皇帝赦免他的妻兒。赴靖揚的林延紀官職如初,不受任何影響。
在林珣供述的參與人員名單中,沒有順天府尹。林珣急于讓林嫣謠出嫁,是擔心自己一朝事發,提前為林嫣謠尋找安身之處。
擅自出走的林嫣謠體會不到這份良苦用心,相形之下,她更喜歡和哥哥在靖揚生活。
沁雲拿着裴越寄來的書呈反複觀摩,不得要領,“這上面怎麼一點字迹都看不到。”
黎昭文笑着為她解惑,“裴越離開前,我特意囑咐他,寫信是要用白礬水,以防有人暗中窺探我們的書信。要想知道信的内容,隻有把書呈浸泡在特制的藥水裡,字迹才會顯現。”
果不其然,黎昭文把布帛浸泡在藥水裡,裴越的字迹瞬時顯現,沁雲忍不住驚呼厲害。
裴越把近些時日發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他到李铨所在地尋找,探問與李铨同一批流放的犯人,無一人認識李铨,無一人知道李铨的下落。
顧景淵的部下與裴越同一路線前往靖揚,裴越探查到他們将孫轍武的銀兩藏在暗箱裡,沿途用孫轍武的銀兩購米,抵達靖揚第一天便贈糧給當地災民。他們此行的目的确實隻是赈災。
林延紀初到靖揚就獲得長官青睐,到任後有條不紊處理府衙事務,頗為得心應手。
“這個李铨怎麼會一點下落都沒有,難不成他趁官兵不注意時逃跑了?”沁雲知道裴越此行目的是尋找李铨,如今人影無蹤,不由得替黎昭文着急。
流放人員的名單由黎如松提供,裴越的探查方向沒有問題。
“我們還是晚了一步。”黎昭文猜測,“有人擔心事後被追查,提前為李铨脫身了。”
沁雲道:“是何人如此嚣張,竟敢解救朝廷在押的犯人。”
黎昭文首要懷疑對象仍是李子璆。
她一面着筆回信,一面道:“暫且不知,但我希望結果能和我之前的猜測吻合。”
“什麼結果,什麼猜測?”謝婳倚在書房門邊,拿着一柄扇子扇風降溫。
沁雲走至門邊相迎,“夫人不是午後休憩麼,怎這麼快便起身了?”
“今日文兒好不容易休沐,我想多和她待一會兒。”謝婳微笑着望向黎昭文。
“母親是不是覺得無聊了?要不要沁雲帶你出去逛逛?”黎昭文趁着沁雲和謝婳閑談的間隙,加快書寫速度。
謝婳抱怨道:“我來京這麼多日了,你都不曾陪我出去過,就知道指揮沁雲替你跑腿。”
黎昭文無從反駁,“母親想去何處?我陪你去。”
“你平時喜歡去何處?你帶我去看看。”謝婳的要求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