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忙收回視線走到病床前。
“鬼差大人,這位就是秦先生。”通靈師恭敬的互相介紹着:“秦先生,有什麼問題您直接說出來就行,她就站在你的面前。”
滿頭白發的儒雅老人穿着駝色開衫坐在病床上,精神狀态尚佳,枯槁的手伸向床頭櫃拿過自己金絲邊的老花鏡戴起來,看向眼前空蕩蕩的房間,又看向角落的黑衣男人。
“秦先生,不是那位,是這裡。”
通靈師雙手像是在托空氣一樣朝身旁示意了一下。
然後陸栩就看到秦翊那雙布滿褐斑老态橫生的手朝左前方揮了揮,指尖無意間穿過盛司南的細長手臂。
陸栩心中莫名鈍痛,卻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盛司南如今已經是人無法觸碰的魂魄,她真的已經死了,她也不記得自己了。
“鬼差大人,實在對不住,秦先生是在确認您的存在。”
聽着這話,盛司南卻不自覺看了角落一眼。
剛才那個人還在香樟樹下抱着她,實打實的觸碰啊。
陸栩又一條可能不是人的證據成立了。
“沒事的,我可以選擇性讓他聽到我的聲音。”盛司南為了更好的開展工作,決定用一點法力。
然後,秦翊就聽到一個禮貌卻略顯疏離的女聲自空氣中傳來。
“秦老先生您好,我代表地府來幫您完成臨終遺願,有什麼具體線索請及時說出來,您的時間不多了。”
這話雖然得體,卻處處透露着無情無義,就和醫院的臨終關懷病房一樣,進去的人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又不得不去。
盛司南剛做鬼差的頭幾個月也不是很适應,看着親友趴在屍體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樣,她總是會想起自己的家人。
老盛心髒不好,媽媽林靜是個看狗血連續劇都能哭半集的溫柔女人,至于她哥盛司北,一定整天偷偷躲在被窩裡哭,寵妹狂魔沒妹妹可以寵了,這和方便面裡被人偷了調料包有什麼區别。
但現在……
“秦老先生,還請盡可能的多回憶一點細節給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盛司南聲音清冷的提醒。
秦翊渾濁的眼睛微微一滞,卻依舊無法将視線聚焦在某個定點上。
“六十四年前,我剛剛十八歲,那年我的家鄉蕪城鬧饑荒,我們全家人除了我全都餓死了,我憑着年輕啃樹皮吃野草一路朝南走,走了一個多月,終于走出饑荒地,也就再也扛不住了……”
盛司南眼睛一眨不眨的過濾着有效信息,整個房間安靜的隻能聽到秦翊略顯滄桑的自言自語。
“等我再睜開眼,已經被一戶人家的男主人救了,那戶人家在當地賣私房茶,薪火相傳了一百多年,姓章。他家當時隻有一個女兒,我在章家住了小半年,章家人對我很好,給我飯吃給我衣穿,還教了我他們家炒茶的手藝。她的女兒每天都會來給我送飯,我們漸漸互相喜歡,私定了終身。”
回憶到這裡,秦翊蒼老的臉上多了幾分道不明的神态,耳廓有些泛紅:“我想章家的男女主人應該已經不在世了,但他們的女兒你們能不能幫我找到,章家當年在彙州的一個小縣城,女兒叫做阿茴,章曉茴,我記得的隻有這些了。”
盛司南眼睛眨了眨,問道:“你既然喜歡她又私定了終身,為什麼還會離開?”
秦翊神情沮喪:“我想出去闖闖,多掙點錢回來娶她,但等我三年後再找回去,他們一家人已經搬走了,我這麼多年來多方派人打聽都沒尋到蹤迹,一晃已經這麼多年了。如今我快死了,隻想見她最後一面,和她道個歉,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
盛司南把所有有效信息集合完畢,手上憑空出現一片桃葉,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樹葉燃燒,發出幽藍色的光。
“地府的專職人員已經接到消息,會盡快找到這位章曉茴,隻是找到之後她是否會來見你不在我們的控制範圍,我們沒有權利去要求人界生靈做違反他們意志的事。”
“我可以親自過去!”秦翊微微坐直身子,有些激動:“隻要你們能把人找到,我可以自己過去見她。”
人的生死是定數,秦翊的死期不在今天,應該撐的住。
“好,請秦老先生稍等。”聲音自空中傳來,像是一顆定心丸。
地府的公職人員分為鬼差和鬼使,一個主外一個主内。鬼差負責在外抓捕,鬼使負責審訊行刑維持地府的秩序運轉,江無岸統領鬼使,辦事效率迅速,不出半個小時,那個叫做章曉茴的老婦人全部資料就傳了過來。
盛司南收到桃葉,當即記下信息後将其焚燃。
怪不得秦翊找不到章曉茴一家,在秦翊走之後不久,章家男主人就生了一場大病散手人寰,章夫人改嫁,把章曉茴托付給遠房親戚照料,遠方親戚一家對章曉茴不好,早早的找了一戶人家把她嫁了,她便自此跟着夫家離開彙州,改了夫家的姓,姓許,如今叫做許茴。
那個年代的女人,日子确實過的苦。
盛司南簡略的告訴了秦翊自己得到的信息,并且确定了章曉茴如今的住址,離這裡一千六百多公裡的濱城。
秦翊當即調了私人飛機打算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