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鋒利的劍刃直指蘇栀喉嚨。
蘇栀握住刀柄,準備殊死一搏。
就在這時,一道銀色身影如鬼魅般閃過,寒光乍現,利刃破空。
毫無征兆地,男人倒地不起,緊緊捂着脖子,脖頸處鮮血噴湧,濺在朱紅色宮牆上。
蘇栀一愣,隻見突然出現的少年背對着自己,身姿挺拔,一身銀色戰甲莊重肅穆,出手快如閃電。
謝衍知輕描淡寫地看了眼地上斷氣的屍體,冷笑一聲,回頭對上紅衣少女佯裝鎮定的眼神。
蘇栀擡眼,恰好撞上少年涼涼的目光,兩人互相戒備與打量。
不過一瞬,蘇栀便收回視線,詩情和畫意解決了對手,立刻回到她身側,警惕地看向謝衍知。
謝衍知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少女腰間的玉佩上,唇角擒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眸底卻暗藏詭谲。
蘇栀被看得不适,恍惚覺得他是在透過自己看清什麼。
凝思幾瞬,謝衍知眉梢微挑,将劍收回鞘中,深邃的眼眸帶着玩味看向她,剛要開口,逐漸靠近的厮殺聲打斷了一切。
蘇栀輕輕拉了一把擋在面前的二人,三人齊後退幾步,不再理會謝衍知,轉身進入藏有地道的宮殿。
許是那一抹紅色太過奪目,謝衍知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看向離去的方向,涼涼勾唇,桃花眸蕩開春水,危險又迷人。
少女裸露的手臂上沾滿血漬,發絲淩亂,金色钗環掉落在宮道上,行色匆匆。
謝衍知輕浮地笑笑,收回視線,藏在身後的手緩緩移到眼前,手心攤開,是一塊精緻小巧的玉佩。
………
坤甯宮,鳳位之上,穿着淡雅的女人端坐在那裡,閉目養神。
她未戴鳳冠,而是梳起女兒家發髻,換下皇後朝服,身着大甯公主服飾,正是西遼的皇後,大甯遠嫁的朝陽公主宋娴。
年輕時,她以朝陽公主身份,為大甯百姓遠嫁西遼。
如今,她想在生命最後一刻,為綏陽百姓搏一把。
“娘娘。”禁衛軍守将佩劍立于宋娴眼前,臉上赫然幾道疤痕,聲音低沉。
“帝姬已從密道離開皇宮,宮内暫時安定。但敵軍仍聚集在宮門口,正四下搜捕百姓。若是天黑前不開宮門獻降,便要血洗整個綏陽。”
“他這是在逼我,還是這般孩子氣。”
宋娴偏頭一笑,神色無奈,轉而問道,“薛瞬,你跟我多久了?”
薛瞬一愣,低頭恭敬答道,“自末将護送娘娘從大甯一路向北來到西遼,已然有二十三個年頭了。”
宋娴點點頭,輕歎一聲,“不錯,是有二十三年了。”
宋娴站起身,略過薛瞬身側,跨出殿門:“出嫁從夫,我已是西遼人。可薛瞬,你不是,外面那些人,是你的親人。”
薛瞬沒有說話,他隐約覺得,這個為家國要強了一輩子的女人,此刻變得有些脆弱。
“薛瞬。”宋娴笑笑,“若是你有機會再見到驚蟄,替我告訴她,她的母親是這個天下最勇敢的公主。”
薛瞬一愣,回眸看去。
夕陽西下,宋娴已跨下台階,朝着最後一抹殘陽,緩緩踏足而去。
宮門外,十餘名百姓被捆住手腳,顫顫巍巍地跪在宮門前。
最中間的高大男人煩躁地望了一眼日落,又看向血洗得看不出顔色的宮門。
銀色戰甲的少年垂手而立,站在男人身側。
“差不多了吧。”男人發話,語氣中滿是不耐煩。
謝衍知微微一勾唇角,看似人畜無害地笑着:“王爺,不是答應他們到天黑嗎。”
“哼!”男人冷哼一聲,滿臉不屑,“衍知你啊,胸無城府,這西遼皇室就是一群死要面子的孬種,指望他們開宮門獻降,真是笑話。”
謝衍知笑笑,沒有說話。
話音未落,沉重的宮門處傳來動靜。
風塵滾滾中,隐約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手中捧着一把劍,一步一步走來。
待看清,外頭的人皆是一陣震驚,并非因這女子氣度不凡,而是她身上的衣裳,竟是多年前大甯的服飾。
馬背上的男人翻身下馬,朝着女人吆喝,“皇姐,多年不見了。”
宋娴面無表情,并未看向男人,而是将目光停留在謝衍知身上:“你是…衍知?”
謝衍知回過神,收起不正經的神色,雙手作揖行禮:“姨母。”
宋娴笑笑,收回視線,捧着手中的劍呈上:“西遼皇後蘇宋氏,代皇室衆人,暨綏陽全城軍民,開宮門獻降,望雍王殿下,網開一面,放過綏陽無辜百姓!”
她聲音擲地有聲,砸進寂靜的黃昏中。
百姓們聞言,紛紛開口喊冤。
“皇室無道,他們才該死!”
“我們是無辜的!”
“将軍饒命,饒命啊!”
雍王宋啟像是看笑話一般笑出了聲:“皇姐……”
“我已修書一封傳回京州。”宋娴開口打斷他,“我等抵死頑抗,自知罪孽深重,罪人特來此,以死謝罪,換三日時間,若三日後聖旨仍未送達,那麼綏陽軍民的生死,任憑雍王殿下做主!”
話落的同一時間,宋娴眼神空洞而決絕,拔出手中的劍,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望向京州的方向。
沒有絲毫猶豫,她用力一揮,鮮血飛濺,似一朵盛開的紅蓮。
“姨母!”謝衍知率先反應過來,大步流星走向前。
宋娴尚存最後一絲氣息,透過眼前的少年,似乎又見二十餘年不見的姑娘,刹那間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十五歲。
“告,告訴你母親,是我,是我失約了。”宋娴撐着最後一絲力氣,“還有,拜托…請留下她。”
六月飄雪,晶白的雪花緩緩落在這位勇敢的公主身上。
穿故衣,見故人,也算是魂歸故裡了吧。
落日餘晖,灑在古老的城牆上,勾勒出歲月的痕迹,宣告着這個在西北屹立了幾百年的國度,自此在史書上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