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舟車勞頓,抵達京州時已然入了冬。
草尖上敷了層白,霜雪凝結。冬日的陽光惬意灑在結冰的庭院裡,下人們正忙着清理屋檐下的冰錐。
年關将至,定安侯府上上下下也都忙活了起來。
宋妧和定安侯不在府中,謝衍知也沒特意去正廳坐一坐,送了蘇栀回房間。
剛坐下,張媽就過來送了信。
蘇栀瞥了一眼信,随口問道“定安侯的?”
“嗯。”謝衍知将信折起來,“父親說,大雪封路,怕是要晚些日子才能趕回來。”
蘇栀這才忽的想起,中原人的年,似乎是要阖家團圓的日子,那定安侯定然是要回來的。
雖說已經在宋妧那裡承認了身份,但一想到定安侯,蘇栀心裡有些發怵。
之前從薛瞬口中聽說,定安侯不苟言笑,雷厲風行,最是嚴肅。
這樣的人,真的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嗎?
謝衍知本在好好的喝着姜茶暖身,半晌沒聽到蘇栀的動靜,便猜到她又在想什麼。
“不必多慮。”謝衍知為蘇栀倒了杯姜茶,“你就安心的留在這兒,母親都沒說什麼,父親更不會說了。”
謝衍知語調上揚,聽起來吊兒郎當沒多認真,可蘇栀就是莫名的感到心安許多。
大抵是有了謝衍知的承諾,蘇栀竟然也開始期待即将到來的除夕夜。
謝衍知陪蘇栀坐了一會兒,就準備東宮交差。
元澈和青鸾的差事辦的不錯,謝衍知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頭看她。
“怎麼了嗎?”蘇栀以為還有什麼問題。
“你身邊無人,便讓青鸾同你做伴吧。”
謝衍知的身影逐漸在銀裝素裹的世界裡消失,蘇栀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看向他時,從滿腔憤恨,到總是會湧起莫名的悸動。
所以安靜下來,蘇栀也常常會去想。
這樣的日子,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到東宮時,謝衍知隔着長長的宮道都能感受到主殿内坐着那人渾身的戾氣。
謝衍知掂了掂手中厚厚的一疊信件和那本賬本,勾着漫不經心的笑,問身側的程璧,“他多久不見人了?”
程璧想也沒想,“回世子,殿下有小半個月不見外人了。”
“至于嗎?”謝衍知不屑,“還把人按在東宮裡,也不怕傳出去别人說他強搶民女。”
程璧不敢接話,這話也就他身邊這個祖宗敢說。
進了主殿,宋子慕消瘦了一些,骨節分明的手指撚着一顆棋子搖擺不定。
謝衍知徑直走到他對面坐下,瞥了眼棋盤,“還郁悶呢?”
宋子慕心裡正煩躁着,“啪”的一聲接棋子扔進盒中,不耐煩的擡頭看他,“有事說事,東西帶回來了?”
謝衍知聞言勾勾唇角,也沒多說廢話,“嗯,雲行令那邊什麼動靜?”
“暫時沒有。”
“他們倒是耐得住性子。”謝衍知語氣帶了些不正經的慵懶,“那雍王呢?”
“你們出發的那日,他另加派了人手又往西遼的方向去了。”
謝衍知手指在案上輕點了幾下,“所以說,西遼一定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藏着。”
“沒錯。”宋子慕銳利的黑眸沉了沉,又道“你們走後沒多久,羅記和其餘一些西遼官員,便帶了過冬糧食和棉衣,從京州出發了。”
“随行呢?”
謝衍知不用猜也知道,甯皇再大度,也不可能就這麼放放了羅記回去。
“李将軍負責送羅記一行人抵達邊境,由嚴太守嚴金,送他返回臨城。”
“嚴金?”謝衍知覺得有趣,“這可不是美差,賢妃又給她這位兄長起了個什麼主意?”
宋子慕搖搖頭,後又道“貨帶回來了?”
“嗯,就安放在城外的軍營。”謝衍知舌尖抵了抵腮,忽而笑了笑,“不過,這個雲行令的令主,怕是被我們給碰見了。”
宋子慕原本正拿着賬本翻看,聽到這話,追問下去,“是何人?”
江湖上對雲行令主的身份一直都是模糊的狀态,哪怕是皇帝也隻是見過帶着面具的人。
“還行讓人意外的。”謝衍知目光直直的看過來,“估摸着二十有三,挺高挺瘦,長的?”
謝衍知想起那張讓人看上去就覺得人畜無害的臉,眸色暗了暗,砸吧了下嘴,搖搖頭,“不盡人意。”
謝衍知把事情交代完就回來了,剩下的事宋子慕去辦就行,算起來,不久之後阮鶴軒或是李信厚就得帶着僞造的賬本進城了。
定安侯回京州這日,皇帝親自出門迎接,謝衍知也要到場。
蘇栀身份到底是不方便,人多眼雜,謝衍知便讓青鸾陪着他留在府裡。
街道上熱熱鬧鬧,院子裡卻冷冷清清,蘇栀覺得無聊極了,若是在西遼,好歹還能練練箭,或是駕馬出去兜一圈。
青鸾見她如此悶悶不樂,便提議帶她出去逛逛。
蘇栀來了京州幾個月了,除了那次中秋燈會,還沒真正出來走走。
馬上要到年底了,大街上更是熱鬧,除了皇帝入宮要走的朱雀大街被封起來,由官兵把守,其餘的街道人頭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