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越走越深,街道上喧嚣逐漸聽不見。蘇栀用帕子捂着口鼻,幾個人停在一處破舊的院子前。
四周沒住什麼人,陳舊的磚瓦與外面的富貴繁榮大相徑庭,仿佛它并不屬于這座繁華的都城。
院門口的大門被早晨走錯了路送藥的夥計敞開,飄着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劉掌櫃蹙眉捂着帕子,想走過去将院門完全敞開。
蘇栀一把拉住他,“别去。”
蘇栀穿過打開的門縫,盯着昏暗的房間内部,隐隐可見一隻沒穿鞋子,毫無血色的腳露出。
“讓人看好附近,别讓人接觸這裡。”蘇栀吩咐道。
此處的房子破損的程度不同,因為長時間不朝陽,所以房子的磚瓦都被濕氣侵入,遍布青苔。
“蘇驚蟄。”
蘇栀回頭,謝衍知行色匆匆,眉頭緊蹙。
蘇栀拿出帕子,遞給謝衍知。
謝衍知沒接,扶着蘇栀的肩膀上下打量一圈,“你進去了?”
蘇栀搖搖頭,又把帕子遞給他,微微低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處,雪白的衣裳上染上了一滴鮮血。
“你受傷了?”蘇栀想去握他的手,“給我看看。”
謝衍知接過帕子,敏捷的避開蘇栀的手,無所謂道,“無事,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蘇栀沒深思,傷口那麼小,想來也并無大事。
謝衍知目光幽幽的朝着院子裡看過去,落在那隻出現屍斑的腳上。
“已經派人通知京兆尹了。”謝衍知收回目光,“剩下的事,就不用我們管了。”
蘇栀臉色不太好,一隻手扯着謝衍知的衣袖,“若這真的是具有傳染力的瘟疫,怎麼辦?”
說完,蘇栀眼睛止不住的往裡瞟,“謝衍知,我想去看看。”
謝衍知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句,“你說什麼?”
蘇栀擡頭對上他的眼睛,語氣有些強硬,“我說,如想進去看看。”
“不行。”謝衍知想到沒想就拒絕了。“蘇驚蟄,你是醫師,你應當比我更清楚,如若真的是瘟疫,那你進去意味着什麼。”
“可是……”
“别可是了。”謝衍知看了眼邊上圍着的幾人,都十分知趣的低下了頭,“先跟我回去。”
謝衍知伸手去拉她,卻被她輕而易舉的躲開。
謝衍知神色不耐煩,扣住蘇栀的手腕,語氣透露着擔憂,“不要鬧了,蘇驚墊,這不是……”
“我想去看看。”蘇栀又重複了一遍,“倘若不是瘟痕,那再好不過,可倘若是呢?等到此事上報朝廷,一層層交代下來,屆時京州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
聞言,謝衍知扣着蘇栀的手松了松,低頭直視少女春水蕩漾的眼眸,裡面暗合幾份不容質疑的堅定與決絕。
半晌,謝衍知開口,“我和你一起。”
謝衍知湊近她的耳垂,語調上揚,“你想去死,那我陪你。”
蘇栀唇角微翹,手指順着謝衍知的手腕向下,握住了他微涼的手。
劉掌櫃被二人一來一回的話吓個半死,謝衍知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他們一行人也不必在醫館裡做事了,直接提着頭去南疆找定安候請罪得了。
畢竟佛寺裡不能見血光。
隻是,劉掌櫃剛一擡頭,想開口阻止,便直直的注視上了二人緊握的手。
劉掌櫃眼睛瞬間瞪大,自知撞破主子的私事是大罪,反應迅速,立馬把頭低了回去,當作沒看見。
—————
房間内的腐臭味更加濃重。
地上躺了一具屍體,床塌上還有另一具,腐爛的程度不同。
蘇栀随意掃了一眼,桌上的碗筷未刷,油脂附着在碗沿上,厚厚的一層。碗的旁邊,還有幾腚銀子。
聽那天劉掌櫃的意思,應當是先染病的男人發了高熱,他的夫人去為他買藥,二人同吃同住,所人以他的夫人也被他傳染了。
蘇栀隔着帕子,指腹搭在女人冰涼的手腕診脈。
謝衍知将房内大緻看了一遍,看蘇栀毫無顧忌,也大着膽子在屍體裸露的皮膚上擡手輕輕地翻動。
過了一會兒,謝衍知回頭,見蘇栀面色凝重,問道,“怎麼樣?”
蘇栀眼神滿是不解,沒回答他,又蹲下去重新搭在女屍的手腕上。
謝衍知也不着急,蹲在她的身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臉膚上細小的絨毛。
蘇栀收回手,眉頭緊鎖。
她自認為,連西遼最難解讀的醫書她都十分深刻的記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