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賢妃倏地擡頭,失神的眼球死死瞪着她,頃刻間張牙舞爪的便要撲上來。
蘇栀向後一躲,賢妃隻來得及抓住她殘留的一片衣角。
“你閉嘴!你閉嘴!”賢妃像是被地獄索命的惡鬼附身,以往養的纖細雪白的手緊緊攥着她的衣擺,仿佛要将她整個人撕碎。
蘇栀向下瞟了一眼那雙青筋凸起的手,唇角微勾,“看來,是我猜對了。那讓我再猜猜,采薇也不是因偷東西才被你透出官的吧?她發現了昭華的身世,死裡逃生改名換姓後,卻誤打誤撞的進了張府。你的茻根草也不是你兄長為你尋來的,而是張誦給你的。”
“當他發現梅清錯服了芔根草後,立馬高價購置紫草為自己解了毒,又立刻處理了采薇。回頭一看梅清死于非命,疾病傳了出去,為了保你,他隻能用自己的錢财逼迫王長甯不得上報朝廷,對嗎?”
聽完蘇栀說的一番話,賢妃突然癫狂的大笑起來,試圖掩飾自己内心方才意識到的恐懼。
她從未想過,眼前這個國破家亡的十六歲少女,能有這樣的本事一擊即中,将榮寵多年的自己拉了下來。
蘇栀聽到了天牢門口傳來的腳步聲,伸手用力一拽,将自己的衣角從她的手中扯了出來,轉身前看了眼模糊不清的幾個身影。
将自己的簪子重新戴好,蘇栀回頭嫣然一笑,“賢妃娘娘,一路好走啊!”
賢妃神色冷淡的坐在草席邊,少女的身影越來越遠。
聖旨上說了什麼她沒聽清,但那身旁太監手中端的東西,白绫,毒酒和匕首,将成為她此生最後能做的選擇。
待到蘇栀走出天牢,溫暖舒适的陽光打在她的側臉,照的身上暖洋洋的。一隻撲着翅膀的藍色蝴蝶落在她的手背,停留一瞬便飛走了。
她擡頭,盯着那隻蝴蝶飛出了重重監牢,從此她的世界裡,再無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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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栀從未這般輕松過,走出天牢沒多久,謝衍知恰好換班過來,黑衣外套着羽林衛金色的铠甲。
起初看到謝衍知,她還是慢慢的走。後來,腳步越來越快。直至最後,她忍不住捂着裙擺小跑起來,聲音脆如銀鈴,“謝衍知!”
她平日裡總是一副清冷疏離的模樣,謝衍知鮮少見她如今日這般,恰似驕陽,燦爛明媚,如遠在天邊的朝陽般朝自己奔來。
謝衍知勾着唇角張開手,穩穩的抱住落入懷中的佳人,緊緊擁住這片柔軟,輕拍她的背,“好了,都結束了。”
蘇栀臉埋在他的懷裡,“哼哼”了幾聲,擡起頭來,“謝衍知,謝謝你。”
謝衍知低頭,揉着她的發絲,與她額頭相抵,“還記得除夕夜那日,我說我想要的謝禮嗎?”
“嗯?”蘇栀想了想,沒記起來。
溫熱暧昧的氣息在二人之間流傳,謝衍知盯着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那時我說,以後的每個除夕,我都陪你看煙花吧。”
謝衍知指腹擦過她嫣紅的唇瓣,啞聲道,“現在我想換一個,我要從今往後的每一日,你都如今日般絢爛如花,輕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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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的威嚴不容挑釁,三尺白绫而亡的賢妃,以突發不治之症為由,一席草席一卷,成了亂葬崗的孤魂野鬼。
而張湧便沒有這般輕松,算上之前造成疫病傳播之責,被灌了啞藥,淩遲處死。
聽陸煙煙說行刑現場很是殘忍,冰涼刺骨刀一片一片削下犯人身上的肉。
蘇栀沒去看,除去籌備的婚事,她還準備從頭到尾翻譯一遍西遼的古典醫書。
如今兩地互通,百姓安居樂業,商人通商往來的同時,也意味着會有更多原本屬于西北的罕見之症流入大甯。
芔根草之毒,便是因為中原大夫不通西北醫術。所以,蘇栀想将那些費解的西北古籍,編寫出一份中原文字版本。
詩情倒了杯茶送進來。
蘇栀沒擡頭,“送過去了?”
詩情點點頭,“三姨娘朝南去了。”
張湧做出此等大不韪之事,張府上下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蘇栀磨破嘴皮子,甯皇才答應放那些困于深宅大院半輩子的女人們自由,而那些作過孽的人,大甯的律法自然也不會放過她們。
張湧黃泉路上,有他的兒子和夫人作陪,不會孤單的。
蘇栀将茶杯放下。
賢妃一死,昭華與辰王便成了衆矢之的。多年父子情深甯皇體面的留了二人的尊位,昭華遠嫁平北,由宋子揚為送親使,自此辰王駐守苦寒之地,無诏不得回京。
盯着茶杯中漂浮的墨綠色茶葉,蘇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似乎走錯了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