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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娴的棺椁三日後抵達複陽,這件事知曉的人不多,複陽離京州不算遠,甯皇借口身體欠安,免了幾日的早朝,動身前往複陽。
蘇栀下了馬車,一股不屬于夏日的清涼氣息撲面而來,入眼的場景十分熟悉,她記得,這便是養心殿屏風後的那幅畫中的場景。
垂柳依依,細長的柳枝垂落在水面。池塘不大,卻恰似一塊青綠色的玉靜靜躺在那兒。
荷葉層層疊疊,宛如綠綢肆意鋪展在水面上。葉面上滾動着晶瑩的水珠,閃爍如細碎的寶石。
謝衍知站在她身側,沒有講話,誰也不曾打擾這來之不易的甯靜。
祭拜,入土,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到了最後,人皆散去,謝衍知陪着蘇栀在墓前坐了一會兒,聽着她掐頭去尾的把這一年的事情講了一遍,深邃的眼眸被笑意填滿。
直到最後,日落西山,昏黃的光線撒下來,蘇栀才後知後覺的有些腳麻了。
謝衍知伸手拉她,見她不動,笑問,“腳麻了?”
蘇栀點點頭,想借着他的力站起身,卻不想下一秒天旋地轉,自己被他整個人打橫抱起,手臂也不由自主的攀上了他的脖頸。
換作平時,蘇栀便不會說些什麼,可一想到自己此刻在母後的墓前,便頓時面紅耳赤,低頭小聲道,“你…放我下來!”
謝衍知裝聽不見,看向宋娴的墓碑,手臂稍稍用力,揚聲道,“姨母,您放心,衍知會照顧好驚蟄的,如今天色已晚,待來日,我們再來陪您說說話。”
蘇栀紅着臉,縮在他懷裡不說話,待走到十米開外時,才慢吞吞的擡起頭,嗔怪,“你幹嘛?”
“我怎麼了?”
“你還問!”蘇栀輕錘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幹嘛在我母後墓前說這些啊。”
謝衍知垂眼看她,悠悠地說,“這怎麼了?我們的關系還怕姨母知道嗎?再說了,當初姨母說讓我照顧好你,我當然得給她看看這一年我把你照顧的很好了。”
蘇栀的手指蹭了蹭他滾動的喉結,笑眯眯地反問,“隻是這一年嗎?”
謝衍知嗤笑一聲,手臂用力往上颠了颠懷中的人兒,慢條斯理地開口,“不止一年,接下來我們的每一年,我都會好好的照顧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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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又是一年寒冬臘月,大雪漫天。
蘇栀将煮好的姜湯放在一側,又往一邊的暖爐下添了塊炭火,等着謝衍知換班後過來。
殿外響起動靜,她敏銳的聽到,是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聲音。
蘇栀以為是謝衍知來了,鬥篷都沒來得及披就朝外跑。到了殿門口,才發現是撐傘而來的薛瞬。
“薛将軍,你怎麼來了?快進來。”
甯皇本想重新重用薛瞬,可他聲稱自己早已無鴻圖之志,唯一的願望,就是替去了的朝陽長公主,保護好韻華帝姬。
所以這半年多過去了,他還是守衛清音殿的普通侍衛,但蘇栀卻改不了多年的習慣,仍一聲聲的喚他“薛将軍。”
進了殿,蘇栀剛坐下,正想問他此行的目的,便見他跪在了自己面前。
蘇栀稍怔,反應過來後立馬上前扶他,“薛将軍,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薛瞬躲開她伸過來的手,粗犷的聲音微顫,“臣有一事求帝姬成全。”
蘇栀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一瞬,直起身子,“你說吧。”
“微臣自請離宮前往複陽,為朝陽長公主守靈。”
“為…為何?”蘇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宮裡,有人說了什麼嗎?”
薛瞬搖搖頭,“不,是臣自願前去的。二十三年前,微臣被先皇選中陪同公主遠嫁,自此,異國他鄉相伴二十三年。這期間,微臣的父母相繼離世,微臣愧于他們,既已無法做孝子,那便想做一次忠臣,請帝姬成全微臣。”
蘇栀拒絕的話堵在嗓子眼,良久才開口,“好,等過了這個冬日吧,屆時天也暖和了,你再……”
“不。”薛瞬擡頭,“就明日啟程。”
“這麼急?”
“冬日孤寂寒冷,臣不忍心公主一人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