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無妄說完這些時,正好進了甯陽。
蘇栀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擡起頭來。這座城如今宛若空城,安靜得有些詭異。
“所以……已經快要有半個月了。”蘇栀下馬,松開缰繩,黑夜裡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商無妄不敢看她,急忙低下頭:“是。”
半個月了……
沒有任何消息,被困在深山上,已經有半個月了……
“我們不停派人出去找他,能活着回來的人都說在山上發現了屍體,但沒有他的。”商無妄擡頭看星星,“他們随身攜帶的食物和水,按照正常的速度,應該已經用完了。”
蘇栀沒有說話,腳步慢吞吞地走進營帳。
青鸾跟在她的身後,沒有進去。
良久,營帳内傳來極其微弱的哭聲,像是在努力壓抑着心頭的情緒。
商無妄撫摸着駿馬柔順的皮毛,外面的人都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各司其職。
蘇栀并未哭多久,待到頭腦清醒過來時,走到桌前開始研磨。
她不怨謝衍知的選擇,身為守城的将領,保護百姓是他身為主将應盡的職責。
那陣難過的情緒過去,蘇栀又重新恢複到毫發無損的樣子,拿起筆,回憶起夢裡的場景,開始勾勒。
謝衍知說過,他從來舍不得留她一個人在這兵荒馬亂的人世間。
她此刻什麼都不需要多想,隻要知道,他一定不會騙她。
等到天蒙蒙亮時,一幅有高山有流水的畫呈現在眼前,一同出現的,還有遍地的屍骨,和滿身傷痕的紫衣青年。
商無妄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和蘇栀說話,看着東方露出魚肚白,才找到一個借口,掀開了營帳的簾子。
“那個……你要不要吃點什麼?”商無妄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蘇栀收起畫筆:“去找一個甯陽本地人。”
“啊?”商無妄以為自己聽錯了,擡頭看到桌案上的那幅畫,摸不着頭腦。
昨夜還哭得不能自已,怎麼這就有閑情逸緻畫畫了?
蘇栀不耐煩地又重複一遍:“我說,去找一個甯陽本地人,越快越好。”
雖然不知道蘇栀想幹什麼,但是商無妄非常敏銳地聽到了她語氣不善,不敢再繼續招惹,麻溜地去找人。
不到一刻鐘的時候,一個柴夫被帶了過來。
“甯陽的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自願參軍的。”商無妄道。
蘇栀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那幅畫轉過來對準那個柴夫,放柔了聲音,可語調還是不自覺地加快:“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柴夫黝黑的臉上緊緊皺眉,看了許久,才不确定地開口:“好像是……成陽谷。”
甯陽最不缺的就是山,崇山峻嶺兇險異常,這也導緻商無妄派了那麼多人出去,都始終找不到謝衍知。
有些人或許不是死于平軍的亂箭之下,而是不小心行差踏錯,成了這重巒疊嶂的高山中的一縷亡魂。
問出了這是哪裡,蘇栀有些激動,身子前傾:“帶我去!”
柴夫被她突然轉變的狀态搞的不明所以,轉頭看商無妄。
商無妄走近看了那幅畫一眼:“我知道你擔心衍知,可這不過是一幅普通的畫,能說明什麼?”
“這不是!”蘇栀瞪着他,又重新看向柴夫,聲音近乎哀求,“帶我去,求你了。”
沒人知道蘇栀此刻究竟有多麼急躁,夢中的太陽,應當正是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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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陽谷的位置兇險,平安回去的人都沒有來搜查過這裡。一小隊人馬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下一秒就踩空。
隻有蘇栀,總是需要被提醒慢些走。
穿過一片樹林,山嶺中的飛鳥不知因何被驚起。
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蘇栀下意識捂了一下鼻子。
見她皺眉,商無妄問了一句:“怎麼了?”
“這裡打鬥過。”蘇栀放下手,“有血腥味。”
青鸾激動道:“那……那是不是說明世子他……”
柴夫止步不前,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方向:“那裡便是成陽谷了。”
眼看着距離正午越來越近,蘇栀顧不得那麼多,拔腿便朝着柴夫手指的方向跑去。